父亲的老古话

　　■文/王琪森

　　民谚，又称老古话，是民间智慧的凝聚和大众语言的结晶，它带有鲜明的地域特征和人文基因。特别是那些经典性的民谚，具有恒久弥新的生命力。父亲生前除了钟情于古典文学外，亦十分喜欢老古话，虽然他驾鹤西去已有二十多年，不少记忆已变得模糊而遥远，唯独他说的那些老古话，还鲜活地留存于我们的脑海中。每当我们兄弟姐妹相聚时，首先想

　　父亲的老古话好似装了一只八宝箱，可以针对不同的情况、时间、境遇、事态、场景等信手拈来、脱口而出，几乎可以编一本实用大全词典，可惜我们当时没有文本记录意识，而今只能凭记忆来略叙一二。如励志类的有：“秀才不怕衣衫破，只怕肚里没有货”。意谓不要爱慕虚荣、徒有其表，而要有真才实学。“十二月廿八，没得办法”。即告诫我们要抓紧时间学习，不要虚度年月，就像一年已到最后二三天了，然后再抓紧也没有办法了。处世类的有：“千日好天不见，一朝落雨就厌。”意谓与人相处要善于看到别人的优点，记别人的好处，不要稍有一点不合就闹意见。“要敲当面锣，不敲背后鼓。”就是有话当面说清楚，光明正大。不要背后去讲别人，说三道四。

　　“一个铜钱一担谷，没有铜钱只好朝伊\(它\)哭。”意谓平时要注意节约每一分钱，不要挥霍奢侈，到了哪怕一担谷贱到只卖一个铜钱，你没有也只得无奈地朝它哭。“做人不做势利人，瓦片砖头也会有翻身的一日。”即不要看不起那些无权无钱无势的弱者群体，他们也会有翻身日。对任何人都得尊重，不要只认衣衫不认人，是父亲对我们立下的规矩，这也许是他们那代人的做人信条。

　　父亲的老古话中有不少是生活常识类的，尽管讲得十分通俗朴素，但却颇有科学性和实用性。如“吃得拉杂，做得菩萨。”意谓什么东西都要吃，不要挑食偏食，只有这样才能得到全面的营养。“做人若要健，常带三分饥和寒。”即要使身体健康，不要吃得太饱和穿得太暖，过食伤身，过暖易患感冒。“多吃半夜饭，少吃年夜饭。”意谓不要经常熬夜，这样很伤身体而折寿，年夜饭自然也就少吃了。另外如睡觉时要“头朝风，暖烘烘；脚朝风，请郎中。”脚底穴易受寒，这是很有道理的保健常识。父亲还有不少幽默诙谐的老古话，记得那时大哥刚谈恋爱，他说了恋爱四要：“一要功夫二要脸，三要衣衫四要钱。”意谓谈恋爱首要的是多花时间培养感情，要注意自己的仪表打扮，然后再适当消费。如形容这个人的脾气怪，他会说这是：“阿哥的娘子———嫂嫂\(少少\)。”如讲到心情愉快，他会说：“胸口挂钥匙———开心。”如对某些人的铁石心肠，他会比喻为：“蚊子钉石臼———一动不动。”

　　父亲的老古话不仅贯穿于日常生活，而且作为一种精神形态，支撑着做人的信念。在“文革”中，父亲挨斗受批被打，遭受了非人的折磨，母亲怕他想不开而安慰劝解，他抹了一下嘴边流出的血水，惨然一笑地讲：“你放心，我不会去自杀，眼前的情景是应了一句老古话，‘痴子望天坍，疯子望造反。’这一切是变态而不正常的，是会过去的。”母亲也惨然地笑了。“在这种情况下，你还有心思讲老古话。”后来父亲落实政策平反了，当初那些整他搞他的人又来套近乎，父亲不计前嫌，友好相待，母亲有些气不过，父亲却坦然地又搬出了老古话：“‘宰相肚里好撑船，冤家宜解不宜结。’别人来和你和好，说明他们也有忏悔之意了。”

　　父亲的一生尽管坎坎坷坷，但他却活得坦坦荡荡。是呵，有那么多老古话相伴，他至少是不寂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