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论：乳房悲剧的终极提示

　　媒体思想之笑蜀专栏

　　奥美定事件真相逐渐大白，我们才知道，原来一部奥美定肆虐史，同时也是一部学术界的抗争史。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可以收买，并不是所有的良知和理性都已经沉睡。远在1999年，戚可名教授就已经旗帜鲜明地站出来反对注射隆胸；2000年，卓小勤教授更是毅然向中纪委举报富华集团的不端行为。正是因为主流学者的顽强抵抗，奥美定一直不能取得学术

　　学术界的抵抗固然可歌可泣，却并不能力挽狂澜，并不能避免三十万对乳房的悲剧。这是何等的遗憾，令人扼腕。

　　写到这里，我不禁想到七十年前的一幕，即前苏联历史上的遗传学悲剧。前苏联的政治杀手李森科，这个可能是当代科学史上最无耻的人，其春化法问世之始，就遭到整个前苏联遗传学界乃至世界遗传学界的顽强抵抗。李森科不仅学理乖张而且寡不敌众，本来足以注定他早早夭折的厄运。但其实不然，正义并不总是必胜。学术上不堪一击的李森科，却因为善于迎合政治，而得到斯大林不遗余力的扶植，最终借力政治而打败了学术，将整个前苏联遗传学置于死地，并用诸多遗传学家的鲜血染红了自己的顶戴，成了前苏联科学界的红色教主。

　　奥美定与春化法，富华集团与李森科，他们的精神实质和他们的发家轨迹，何其相似乃尔。他们在本质上，玩的都是现代巫术。这种现代巫术无论表面上看起来如何金碧辉煌，在科学高度昌明之今日，其实都是不难识破的。所以他们做不成独行侠——单靠他们自己的力量，将现代巫术包装到天衣无缝的地步，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他们必须倚仗更为强大的力量，一种在当下社会中最强势的力量，那就是权力。必须权力与之合谋，现代巫术才能刀枪不入、百战百胜而无惧学术界的质疑和社会舆论的考问。

　　事实也正好如此。李森科自身并无力量，如果没有斯大林的支持，他早已经灰飞烟灭。奥美定如果也只是依靠自身，就一直只能做地下游击队，受害者也就不可能高达三十万之巨。但斯大林与李森科之同谋关系，早已经盖棺论定，人所共知；而奥美定背后的权力之手，现在至多不过是闪闪烁烁，并非水落石出。

　　权力到底在奥美定肆虐的过程中起了多大作用，具体情况，有待检察机关深入勘查。但有些信息是现在就可以明确的，比如当乌克兰中断与富华的合作，将英捷尔法勒的销售权转交吉林敖东时，监管部门马上吊销英捷尔法勒，富华随即开发替代产品奥美定。诸如此类。在所有关于奥美定的报道中，最值得玩味的是这样一个场景:消费者走进富华医院，首先看到的是两张告示，其中一张便是国家药监局的批文。许多消费者之所以对富华放松警惕，这张批文可以说起了决定性的暗示作用。就此意义来说，富华表面上卖的是奥美定，实质上卖的是政府批文，实质上卖的是国家信用！

　　富华的崛起哪有什么特别的奥秘，它在商业上其实并无独到之处，它重复的不过是一个千篇一律的故事，那就是权力与恶商合流，仿佛是一家合股公司，以国家信用和社会信用的双重流失为代价，联手掠夺消费者的财富乃至掠夺消费者的健康和生命。书生意气的学术界和一盘散沙的消费者根本不是对手，根本无从阻止这些“合股公司”的高歌猛进。

　　权力跟恶商合流，把现代巫术包装成高科技，进而包装成产业链，我们不妨称之为腐败产业链。这种腐败产业链具有独占性和欺诈性、腐蚀性。它不创造任何价值，而只吞噬价值。它对社会财富进行破坏性开采。它是我们的经济生活和社会生活中的癌细胞。任何一个社会，无论其多么富有，也经不起这种癌细胞的折腾。这就是乳房悲剧给我们的终极提示。奥美定不可怕，可怕的是权力与奥美定合流。如何阻止权力与社会恶商合流，在这个最紧要的问题上，我们远远没有破题。

　　(作者系《南方周末》评论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