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身

　　■文/王晓

　　那天，原本约好一起回家，爱人因为加班拖迟了，我只好和女儿在街头闲逛，等他“一会儿”完工。爱人做的是报纸，他和他的同事们嘴里的“一会儿”，你实在不能以分钟计算，最小单位应该是小时。

　　天色已暗，几个小吃摊点依次坐过，从铁板鱿鱼到鸭血粉丝，再到陕西凉皮，一一尝遍，女儿的肚皮小鼓一样，而她爸爸还不见人影。

　　我提出逛菜场，一方面帮助她消化一下，另一方面也好把明天的菜买好，免得第二天中午太紧张。女儿同意了，我俩手牵手往菜场逛，因为已过了买菜的高峰期，不少摊贩把菜摆在了菜场入口处，借着路灯揽生意，买的人很少。有些新鲜蔬菜是经不起摆的，摊主必须抢着卖。很快我就用极便宜的价格，并且货比三家地买好了一大包菜，清理一下，只差一块豆腐配白萝卜做汤，反正有的是时间，我拉着女儿往菜场里面的豆腐摊走。

　　菜场里面空荡荡的，只有数得过来的几个人影，在摊档间起起落落，用编织袋覆盖菜摊，一副收工歇手的样子。豆腐摊那儿已没有一个人影，水泥台子上只有半板豆腐用纱布盖着，过角掖得齐齐整整，一看就知道主人早已收工了。

　　我有些急，没有豆腐，寡淡的萝卜汤索然无味。对面还有盏灯泡亮着，是卖烤鸡的，两个男子，一个中年，一青年。我像遇见救星了，走过去恳请他们为我作证：我放陆角钱在豆腐摊上，拿走一块豆腐。

　　中年人犹豫着，青年人已示意我去拿了。我一连声地对青年人道谢，放下钱拿上豆腐，却发现没袋子，豆腐是不好同其他菜混放的，又到这个卖烤鸡摊位上要袋子，年轻人麻利地扯下一只给我。此时，我对这个面样稚嫩、操外地口音的年轻人多少有点感激了。从没觉得买块豆腐这么难，豆腐托在掌心，满是心安，满是温暖。

　　走出菜场，电话联系先生，说还要“一会儿”，最后一个版子正在做。我和女儿只得再在街上溜达。女儿说，我拎在手上的一大袋菜太沉，还是去景观区坐坐吧。

　　已是初夏，晚间来景观区休闲的人多起来，有孩子坐电动玩具车，或在喷泉边嬉戏，也有不少散步的中老年人，还有卖玩具、卖小吃的，不远处，票友和着丝竹，咿咿呀呀开唱，整个景观区温馨、恬适，让人想枕着这份尘世的美好安然入梦。女儿已加入嬉戏的孩童中，我把心泊在香樟树下。

　　“阿姨，能把你的电话借给我打一下吗？”一个十八九岁的姑娘的声音飘进我耳朵。我什么时候成这么大人的阿姨了？岂有此理！还跟我借手机？骗子不要太多哦！头脑中这些念头一闪而过，我甚至没抬眼看一看喊我阿姨的姑娘，就一口回绝：对不起，我没电话。说这话的时候，我肩上的包里就有两部电话。我的年龄和城府已让我不能信任任何一个陌生人。

　　看着那个着白衬衫的背影顺着石子路渐行渐远，我对拢到身边的女儿讲起刚才的一幕，并提醒她：妈妈挂在你脖子上的小灵通千万不要借给任何人。女儿说：“那她要是真有急事呢？”我一时语塞，潜意识里，我的态度是不借。我凭什么相信一个陌生人的话呢？然而，面对女儿稚气的眼睛，我却说不出口。

　　刚才买豆腐时，我多么渴望有人信任我，证明我不是拿豆腐，而是买豆腐。一转身，我就不信任其他人，坚定得牛都拉不回头。也不过刚过三十，是什么样的尘世历练了这样一个我？我们抱怨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出了问题，有没有想过，我们自己或多或少，自觉不自觉地参与了“问题”的形成和膨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