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

　　大家感动，感动大家！

　　/跌宕人生/

　　舒虹

　　后来谈及岁月深处的那些荒唐事，外公总是一脸平静，没有怨天尤人，没有忿忿不平。外公说，过去的已永远无法挽回，重要的是面对现实

　　虹儿的外公如何如何，小时候大人们谈论起外公时总要以这样的话语开头。那时我并不知道这个叫外公的人与我或者与我们家是什么关系。每当乡村邮递员在屋外喊一声李老师来信啦，家人就赶紧跑出去。李老师是我外婆，其时在鄂西南乡下一个叫赵家湾的乡村小学教书。信是外公写来的，家人捧着读了一遍又一遍，然后外婆会抹眼泪，舅舅姨和我母亲他们就好一阵沉默。对这件事我充满了神秘的猜度，外公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后来隐隐约约知道外公是劳改犯，在沙洋农场劳动改造，劳改犯是对犯罪坐牢的人的通称，渐渐我还知道外公是反革命、右派分子。很多年过去后，我长大懂事了才明白那一段非常岁月给外公和他同时代的人以及他们的家庭带来了多么深重的灾难，那是历史的错误，是时代的不幸。

　　1979年的某一天，外公突然出现在我们面前，让我大吃一惊。因为这个中等身材，穿戴整洁，一脸详和的老人，实在与“劳改犯”、“反革命”这些字眼难以联系起来。原来我的外公，是一个学识渊博、严谨睿智、受人尊敬的师范学校教师。1957年整风反右运动中，身陷缧绁，桎梏长达20余年。其间外公不曾悲观颓废，仍以顽强的意志搏击逆境，对待生活。在农场外公做过各种农活，插秧，割谷，翻地，放牛等等，劳作之余还写下了大量功底不凡的诗词，为后来出版诗集《咏怀选抄》奠定了基础。外公还在每一封信里鼓励家人不要被眼前的困难吓倒，一再强调母亲他们要多读书，努力学过硬的本领。

　　后来谈及岁月深处的那些荒唐事，外公总是一脸平静，没有怨天尤人，没有忿忿不平。外公说，过去的已永远无法挽回，重要的是面对现实。不知为什么外公的这一段经历，总让我无端地想起苏武牧羊的故事，或许是他们在逆境中共同表现出的对命运始终不屈的信念和顽强精神，潜意识暗示了思维，从而理所当然地把他们联系在一起。

　　如今，年逾八旬的外公，仍然对生活保持一份执着和热情，对世事洞悉敏锐，达观释然。历经人生的风霜雪雨，外公像一棵悬崖的苍松，不畏险峻严寒，傲然挺立。

　　本版插图/张旭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