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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高高的山岗上


http://www.sina.com.cn 2006年06月07日08:22 贵州日报

  读者朋友,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前景广阔诱人。依据贵州省情,基础性的一步是寻找到脱贫的突破口,求真务实,扎实苦干,一步一个脚印向新农村目标迈进。从本期起,我们将以四期的篇幅,为您重头推出“探寻贫困突围”系列深度报道。

  在四期报道中,读者朋友将会看到,生活在边远贫困的深山区、石山区农民,面临着缺水、失地、闭塞的艰难生存环境。他们渴望改变这种环境,渴望摆脱贫困走出低谷,走

向新农村的彼岸,为此而咬紧牙关,与贫困叫起板来。

  本期一开头,读者朋友便会顺着作者走笔见识一座大山-营盘山。营盘山有多高?连长年居住在那里的营盘山山民都说不准。通往山顶的路,狭窄陡险,曲曲弯弯,一如山民的愁肠百结。愁从何来?缺水。高高的营盘山,高处不胜“旱”,村民们吃水得下到几公里远的岩底去背,一年中有大半时间都花在背水上。为了水,有的丢了命,有的散了家,水桶排队,孩童取水,成了营盘山的一道景观。站在高高的山岗上,村民们全然没有了“一览众山小”的诗人情怀,有的,只是日甚一日的望水兴叹!

  岂能让一瓢水渴死庄稼汉?在基层组织和民革中央的帮扶下,农民们行动起来。兴修水窖,移民搬迁,一首首掺合着汗水和信念的大山里的錾歌,在白云深处,悠悠回荡。

  请读本期--《在那高高的山岗上》

  纳雍县维新镇的马家包包村,有一座高高的大山,名叫营盘山。营盘山方圆有多大?少说也有20里,我们沿着山腰绕了一圈,足足花了3个小时;至于营盘山有多高,那就谁也说不清了,当地人只说万里晴空的日子,站在山顶上,可以看见大方县猫场硫磺厂和赫章县号称贵州最高峰的韭菜坪。

  上辈人崇尚营盘山,是因为它高大险峻;而今人们抱怨营盘山,却是它的高大险峻带来的后遗症———缺水。

  无独有偶,也是这个县的阳长镇核桃寨村,虽不像营盘山那样“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但缺水问题却比营盘山有过之而无不及。

  当相同的生存命题对群众发起拷问的时候,两个地方都有了反应:民革中央协助核桃寨人选择了改造,而纳雍县发改局却准备帮助营盘山人选择离开。前者已经实现了,后者,正在进行中。

  “山路又陡又弯,妇女冬天下山背水,裙子里要兜上煤灰,走一步撒一把灰,那个艰难啊,只有天晓得”

  马正祥坐在火炉边,一个劲地搓着手。马启军坐在火炉的另一边,不断地弹着手里的烟灰。马正祥是马家包包村营盘山村民组的组长,马启军是村支书。看得出,他们心里都有话,只是不知从何说起。这是去年12月3日记者采访时的情景。

  马正祥的妻子祝品从里屋找出一些核桃让大家吃。包村干部张俊杰拿起一个核桃,对记者打开了话匣子:“他们家舍得拿核桃招呼客人,但舍不得水,水在这里金贵得很呐!”

  营盘山分上营盘和下营盘,山上有两个寨子,有着66户人家的营盘山苗寨是其中的一个。上一次营盘山,力气好的也要个把小时。张俊杰说有一次他们在山上弄了条狗,宰杀了却找不到水洗,最后拿到山下有水的地方才搞定。

  偌大的营盘山上,只有一眼叫做“星秀水井”的水井,离寨子大约一公里路,背一次水要一个小时。记者去看过,那水井比一只桶大不了多少,里面最多只能舀出两瓢水;旁边是修了一个蓄水池,里面却空荡荡的。等水的人在水池边上放了两只红色塑料桶,却不见人。一位村民说,夏天发大水时水还勉强供得上,到了枯水季节,一天一晚淌不出两桶水,一年几乎有半年多都在断水。寨子里的人洗衣服要背到10多里远的孙家沟去,吃水得到山下的苏家丫口去背,一个单程就得走三四公里,全是宽不盈尺的毛狗路,“去的时候逼陡陡地下,来的时候逼陡陡地爬”。男人还好些,一个半小时可以背回一桶水,女人2个小时也背不回。杨建明和老伴都是80多岁的人了,前些年还自己背水吃,现在背不动了,寨里的年轻人有空就帮他家背上一桶。

  “说句害羞话,妇女冬天去山下背水,裙子里要兜上一兜煤灰,走一步撒一把灰,撒一把灰走一步。那个艰难啊,只有天晓得!”马正祥从头十岁开始背水,到如今已背了30年,背上都长出了一个死肉疙瘩。“寨子里的男男女女,哪一个背上没长死肉疙瘩?这个鬼地方,我都住怕了。为了吃水,一天要花好几个小时。我儿子看到这种情况,书也不读就出门打工去了,走的时候说:‘再读下去,我父亲不穷死才怪!’他才读到初二啊,我也没办法!”说着说着,马正祥喉头一哽,泪花子滚出了眼角。

  进营盘山的路,最好的也只尺把宽。早上10点,记者从马家包包村境内的滑石板山腰出发,过苏家丫口,再沿着村民们所说的最好最近的路上山。陡峭的山路顺着一个小山岭的背脊盘旋而上,足有70度的坡度,爬得人直喘气。张俊杰说,“整个营盘山背水、背煤、赶场,走的都是这条路。”

  爬到半山腰反脸一看,对面滑石板山腰未成型的村公路在苏家丫口断头了。副镇长杨世新告诉记者,路已经修了四五年,一直没接上。早些时马正祥领着村民到苏家丫口来挖路,但只挖了两道弯就泄气了。坡太陡,那路根本就修不上去。

  差不多用了一个小时,终于上了山。站在高高的营盘山顶,记者发现,进山的路只有三条。一条从苏家丫口上,约4公里;一条从马家包包村办公楼背后上,也是4公里多的样子,更窄,更陡;一条从孙家沟上,最窄,最陡,几乎没人愿走。

  营盘山没有学校。以前,马正祥的大哥马正提用自己的房子办学校,教了20多年民办,执著精神感动了媒体。贵州日报记者的一篇文章不仅给他带来了全国优秀教师的荣耀,还从此改变了他的命运。他转正后被调到独山小学,寨子里的娃娃又失去了就近读书的机会。他的儿子卫校毕业后在村里当医生,马正祥曾劝侄儿继承父业,他不肯:“我父亲教了几十年民办,到现在还有人欠他的书杂费,有的欠了几代,都成死账了,教书不划!”没人肯教书,苦了学生。“七八岁的娃娃去不了山下的学校,等到能下山读书时年龄又大了。”

  许是山高的缘故,营盘山还有一个怪现象:雷击。

  去年6月2日下午,天气突变。被雷击事件吓怕了的马正祥早早把电闸断了。不料一个闪电,电闸还是被劈个粉碎。马正祥9岁的小女儿进屋一看,坏了,她妈被雷打倒在地,一点气都没得啦!马正祥赶紧实施抢救。这边在救人时那边又传来消息———村民杨学秀抱着孩子坐在自家火炉边,一雷打下来,孩子被提甩在一边,大人却被打昏在床下。一个多月后,雷击事件再次“光临”营盘山。这一次伤了两个人,一个是马正祥的三哥马正国,一个是马文庆。马正祥的妻子被雷击后,到现在脚都还是麻的。他三嫂被雷击落下了后遗症,三嫂家地里的包谷苗被烧得糊焦焦的,村民马叶西家的一只鸡被雷烧成了糊锅粑。

  雷灾让村里人心有余悸,都说:“要是能离开这个鬼地方就好了!”

  缺水让山里的媳妇选择了离婚,男人们却被山里的土地拴死了,就像一棵草拴死一头牛

  阳长镇的核桃寨村是“干山”,也缺水。曾经有一个老奶奶到山下蜂子岩的一个岩洞里去取水,把老命都送在那里。

  “蜂子岩有两个水井,一个在岩洞里,一个在岩洞下面。岩洞里的水井一般只有男人敢去取水,一个人还不行,要打手电。女人通常只敢在岩洞下面的井边等水。天不见亮就上路取水的人家多得很。”村会计张祥伦说。

  村支书杨明海和村主任袁合俊说,有关吃水的辛酸事多得很,有人受伤,有人打破了取水的坛坛罐罐,还有人离了婚。

  麻窝组刘仁忠的女人去蜂子岩挑水,黑黢黢的岩洞水井不敢去,只好在岩洞下面的露天水井里挑水。露天水井的水供不上,她只好在井边纳鞋垫等候,两个小时也等不到一担水。这样的日子女人再也挨不下去,结婚第二年就闹离婚走人。

  杨家仁和刘仁忠是邻居,他儿子抱怨核桃寨吃水难,把家搬到了老丈人家,只留下杨老汉一个人……

  缺水闹离婚的事也在营盘山上演。6年前,维新镇法庭接到一位马姓妇女的离婚诉状,理由是吃水难。庭审时,这个妇女的陈述让人潸然泪下:“吃不了营盘山这个水。为了吃水,娃娃都要生了我还得挺着个大肚子去背水。与其这样苦一辈子,不如现在离了。”

  女人嫁到哪里都可以,男人却不行。营盘山是男人们的家园,山上的土地把他们拴死了,就像一棵草拴死一头牛!记者在一份营盘山人口花名册上看到一个叫“祝永良”的户主名字,家庭人口栏里写着个“1”字。马正祥说,祝永良原先是有媳妇的,14年前媳妇因为背不了水悄悄跑了,到如今都不知道嫁到哪里去了。女人跑了,一个人的日子被祝永良过得一蹋糊涂,今天到附近的公路边捡可乐瓶卖,明天逢着哪家死了猪或牛就去蹭上一顿吃的,家里的房子都“只剩一抱大小了”。

  营盘山有户人家的儿子长得“标志”,吸引了维新附近一个女生。眼看生米就要做成熟饭,女生的父母找上门来:“哪里的小伙子都可以找,就是不能找营盘山的。没听说营盘山人早上的洗脸水还要留着晚上洗脚?”见女儿铁了心,父母只好让步:“你要跟他也行,我们出地基,你让他找点钱来盖个房子,挨着我们住,否则不行!”

  营盘山吃水难的事,就连百里外的昆寨乡也知道。村民祝正中家把说亲的“计划”造到了昆寨,不想女方家父母说:“年轻人一个看得上一个是好事,不过结婚后要挨着娘家住,因为营盘山的水恼火。只要肯来昆寨,彩礼我们女方家出都行。”

  今年2月26日,记者再上营盘山,在村口的小路上碰到马正祥。他正把满满一背牛粪往3公里远的冷保岭送。牛粪上面放了个塑料桶,用绳子捆着,记者好生纳闷。

  马正祥回答说:“背粪到地里,顺便带一桶水回来。星秀水井枯水了,一天等不出几桶水,让给老人娃儿们等去。我自己气饱力壮的,同老人娃儿争水,让人笑话?”

  在背箩上加个塑料桶在营盘山是常事———吃水难的问题逼出了营盘山男人们的时间“统筹学”,尽管他们并不知道那就叫做“统筹”。

  村民们的时间都花在背水上,搞生产的时间少了,咋个做都富不起来

  马正祥说他无法带领村民致富,就是因为生存条件太恶劣。他领着记者走了几户农家,耳闻目睹的现实让人心里很不是滋味。

  一间比人高不了多少的土墙房孤零零地摆在路边,房子上的茅草已经腐烂,露出了一个大洞。从漏洞往里看,屋里几乎没有什么家具,也没有火。转到正面,竹篱笆门上挂着一把锁。这就是祝永良一个人的家。

  祝正祥家的门倒是开着,人不知去了哪里。土墙房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屋里一张床上铺张草席,但没有铺盖,不知怎么过冬。马正祥说,“跟祝正祥家一样的有10多家。他们土地本来不少,但时间都花在背水上,搞生产的时间少了,咋个做都富不起来。水的问题解决不了的话,人还要穷下去,恶性循环。”

  为了吃水的事,营盘山农民可谓是“端公着鬼打,是法都想尽”。他们也曾考虑过从外界引进自来水,只苦于“营盘山这样高,哪里的水上得了山?”董地雾戛大山比营盘山高,山上有水,但引不去。那是动不动就要票子来数的事情,没个十万八万哪成,何况现在的雾戛大山已经没有水了。

  寨子里有几大片荒山,齐腰高的茅草好喂牛,但整个寨子只有12头牛。不是草不够养牛,是供不起水。“人吃水都困难,哪里还背得了水来喂牛?”

  前不久,马正祥向副镇长杨世新说了一句心里话:“营盘山的问题,只有搬到山下的下营盘才解决得了,否则做什么都枉然。”杨世新也看准了这点:从苏家丫口修公路上山不现实,在营盘山星秀水井旁修水池也不现实。解决的办法,只有一个:易地搬迁。

  易地搬迁,修建水窖,大山的儿女们踏上了叫板贫困的突围之路

  遭遇生存的拦路虎,营盘山人自己着急,维新镇党委政府更是着急。年初调整挂村包村干部时,镇里把营盘山脱贫致富的重担交给了副镇长杨世新,由他在全镇干部中挑选一套能干事、肯干事的人马。杨世新把原来的一帮子人拉进了营盘山,其中就有张俊、李正学。

  去年12月3日,杨世新带着干部正式开始为营盘山寻找出路。他们从寨里出发,沿着山腰寻找水源,察看什么地方合适搬迁。花了足足3个小时,他们心里有底了:“要搬迁,下营盘是个好地点,水可从冷保岭或邱家寨大洞引来,路可从小田坝或孙家沟修进来。”

  回到马正祥家一说,这个过了年就打算外出打工的苗族汉子感动得眼泪花花的。算起来,他的祖先定居营盘山都是12辈人的历史了,要是12辈人渴盼的水和路能够在这一代人手里解决,那县里、镇里真的是功德无量了:“60多家人都愿意搬迁。只要政府帮我们在下营盘把水解决了,我们都愿搬,哪怕是筑土墙房,大家都心甘情愿!”

  今年1月1日,当各地都在以不同形式共贺新年时,营盘山人也聚到了一块。组织开会的是副镇长杨世新,他把县发改局要派人去营盘山考察移民搬迁的好消息带给村民们。

  马正祥回忆说,那天,他家里里外外塞满了人,上至古稀老人,下至五六岁的娃娃,都来了。75岁的熊国峰老人15岁就开始背水,已经背了60年,背上的死肉疙瘩都有鸡蛋大了。他说:“想搬下山去脑壳都想破了,今天国家打算让村民搬迁,真的是瞌睡遇上枕头喽!这是营盘山历史上天大的事,大家要齐心,错过这村就没这店啦!”

  祝永良冲着马正祥喊:“只要能搬迁,要我们做啥子都可以,挖路也好,埋水管也好,你喊一声,我们就动!”

  1月2日,副局长杨明忠带着人进了营盘山,察看后打算将66户村民纳入今年的以工代赈移民扶贫安置计划;8日,镇里就营盘山村民的基本情况和搬迁意愿向县发改局提交了移民扶贫的材料,相关手续也被一级级送往地区和省有关部门。

  3月1日,记者联系到纳雍县水利局副局长谷明。他说,“九五”、“十五”期间,纳雍县连续多年启动了渴望工程、解困工程,深山区、石山区、少数民族聚居地区的吃水难问题得到了极大缓解。到2004年底,全县共争取3680.23万元的资金投入,安装引水管道,修建配套水池和水窖解决了216333人、147557头(匹)牲畜的饮水困难。“十一五”期间,纳雍县准备再争取国家投资,把老百姓吃水难的问题都解决了。

  阳长镇核桃寨村虽然缺水,但不缺关心。自2002年民革中央把这个村定为扶贫联系村以来,除了给村里送来资金、技术之外,还送来了不等不靠靠自己的观念,由此开始了核桃寨村叫板贫困的突围之路。

  民革中央的帮扶,就从“水”字开始。那还是2002年的8月28日,民革中央经社部经济处原处长郑心楠率队进入核桃寨,拉开了参与式扶贫的序幕。

  因为年纪大的村民不识字,在投票选择扶贫项目的民意活动中实际投的是包谷籽。扶贫项目的名称也不是写的,而是画成示意图案,饮水就画水滴,养殖就画一个牛脑壳……图案画好后就在前面摆上一个充当“票箱”的土碗,然后由村民们投“票”。尽管村民们当时还不怎么相信民革中央能帮上什么大忙,但还是按自己的想法把包谷籽投向了水滴、牛脑壳等示意图案的18个帮扶项目,水的问题以274“票”的绝对优势成为村民们的第一意愿。

  短短半年时间,在民革中央的协调下,各方投向核桃寨的水窖建设资金达到30万元之多。全村农户投工投劳1万多个,建成水窖300个,总容积达到6000立方米。村支书杨明海估算了一下:再修100口水窖,问题就全解决了。

  修水窖的钱有人给,自己搭上劳力就成。杨家仁老汉高兴得不分昼夜地干,一个人寒起心肠修了个100多立方的大水窖,连儿子的都考虑进去了。他相信水窖修好后,搬到老丈人家那边住的儿子保准也得回来。镇干部郭成相三天两头去看水窖进度,见老汉这么拼命,就给他取了个绰号叫“杨水窖”。你别说,“杨水窖”的儿子最后还真动了回家的念头。

  作者:周春荣来源:金黔在线—贵州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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