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暗算的水电站开发

　　★本报特派记者 周喜丰 文／图

　　★纠纷延绵三年，留下相关材料、诉讼证据一堆。在接受记者采访时，饱受折腾的卢招苟整理这些材料时，感到无奈。

　　★水电站一度被迫停工，现场只有一片凌乱和荒芜。

　　6月2日，在经历近半年的等待之后，卢招苟从郴州市中级人民法院领取了一份民事裁定书。

　　法院一审驳回了他的起诉，但他的心情并不坏——裁定书上说，合议庭在审理此案后，认为被告已涉嫌合同诈骗，须移交公安查办。

　　官司聚焦在临武县一个正在开发中的水电站。卢招苟经人介绍投资开发，却不料陷入长达三年的开发权之争的变故与震荡之中，折腾得筋疲力尽。

　　纠纷：水电站“一女两嫁”

　　2003年4月份，通过他人穿针引线，郴州个体老板卢招苟认识了雷国华。双方见面直奔主题：雷国华在临武县申请了一个水电站项目，但他没钱，只好找人投资合伙开发。

　　此前，雷国华已经办好了开发水电站需要办理的所有手续。这个开发项目是位于临武县武源乡新屋里村的棉花地水电站，2002年，它被确定为临武县乡镇级22个重点建设项目之一。

　　按照规划，棉花地水电站总投资需860万元，总装机容量为2000千瓦，预计年均发电量883万千瓦，年利税147万元，投资回收期11.8年。为谨慎起见，卢招苟特地去了一趟水电站选址地勘察。

　　2003年5月20日，卢招苟与雷国华签订了《联合开发棉花地电站协议书》：甲方（卢招苟、廖勇）占90％的股份，乙方（雷国华、雷太良）占10％的股份……

　　7月初，就在一切就绪准备动工时，意外的事却发生了：有人出面阻工。

　　真相让人吓了一跳。原来，在2003年6月1日，武源乡党委政府在未征得有关部门和领导同意的情况下，引进了蓝山县老板雷裕柏投资兴建该电站，乡企业劳动管理站与雷裕柏签订了招商引资合作开发合同。至此，电站开发出现两个业主，双方僵持不下。

　　临武县政府致蓝山县委、政府的一份关于该纠纷调处情况的函表明，在2003年6月至2004年2月，临武县政府及相关部门对当事方进行了长达8个月的调解。

　　2004年2月，临武县委、县政府召集棉花地电站纠纷处理和开发领导小组成员会，重点是劝说雷裕柏退出开发。在经历长达12个小时的说服工作，雷提出需满足其若干条件后，同意退出。

　　卢招苟没有想到，“一女两嫁”纠纷的解决却是另一场变故的开始。

　　2004年3月，卢招苟接到一个电话，对方提出要卢出让51％的股份给一个临武本地老板，“有财大家一起发”，卢招苟拒绝了。

　　但是，这个“第四者”并没有因为卢的坚决而止步。不久，对方将施工人员开进了水电站，双方对峙，卢招苟与雷国华一方被迫停工。

　　变故：合伙人“反水”

　　卢招苟以为一切已风平浪静，但更大的麻烦还在后头。

　　2005年7月底，远在郴州的卢招苟前往电站工地查看，发现原先架设厂棚、通电线路被拆除，100千伏安变压器及相关原材料均不翼而飞，损失数万元。

　　此前，卢招苟已得知雷国华要“反水”，与雷裕柏合伙建电站。现在一切都证实了。

　　这个极富戏剧性的变故让卢招苟无法想象。7月30日，卢招苟以雷国华等人侵占其财产并涉嫌合同诈骗为由，前往临武县公安局报案。

　　公安局调取的相关证据显示：2005年3月29日，雷国华与雷裕柏就已签订了一份《临武县棉花地水电站合伙开发建设协议书》。协议规定，棉花地水电站由甲方（雷国华）与乙方（雷裕柏）实行联合开发建设，甲方占电站10％股份；甲方2003年5月前申报办理电站批复的有关费用共计30万元，由电站一次性补偿，有关手续移交电站；甲方2003年5月－2005年3月29日有关费用，经电站股东核实按票据补偿给甲方；雷国华在2003年5月后与郴州卢招苟合伙期间的有关费用（包括施工材料、配套设备、征地补偿等）由电站核实后一次性补偿卢招苟。

　　根据当时警方的调查笔录，雷国华承认，在与雷裕柏签订投资协议之前，他与卢招苟的投资协议并没有解除；原先投入的设备和材料，“如果卢招苟不来了，我就可以买他的，但现在还没有处置”。

　　雷裕柏在接受警方调查时，称他与雷国华的协议是在临武县有关部门的协调下签订的，而雷国华与卢招苟联合开发时的投资与设备已转到他们名下，对于卢的投资将一次性付给补清。

　　但临武县公安局经调查后，认为此案系经济纠纷，于9月份作出不予立案的决定，并建议卢招苟向法院起诉。

　　意外：水务局自称被耍

　　就在警方介入调查期间，2005年9月19日，雷裕柏、雷国华及陈流平、陈泽平、雷裕文以合伙人的名义向临武县工商局申办棉花地水电站营业执照，总出资额为500万元，其中，雷裕柏150万元，占30％；雷国华100万元，占20％。

　　令卢招苟尤为不解的是，在他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早在2005年8月26日，临武县水务局便根据雷国华与雷裕柏的合伙协议，将开发权变更给了雷裕柏。这成了雷裕柏、雷国华等人取得营业执照的重要依据。

　　5月26日下午，临武县水务局局长周求金接受记者采访时说，在变更开发权之前，水务局曾要求雷国华应先把卢招苟的关系协调好，但雷国华承诺一定能够处理好。在雷国华承诺的基础上，水务局把开发权变更了。

　　周求金还说，棉花地水电站最初是以水务局为主开发，但考虑到方方面面的原因，委托给了雷国华。事实上，包括电站的报批手续等都是双方共同努力的结果。但后来，雷国华引进卢招苟投资。对于当时的一些操作、签协议等，水务局完全不知情，“可以说，雷国华把我们的股份都卖了”。

　　对于雷国华与卢招苟发生的纠纷，也是水务局没有料到的，“可以说雷国华骗了我们，现在又骗了卢招苟。”

　　官司：合伙人涉嫌诈骗

　　在接连的变故之下，卢招苟认为自己的损失巨大，“要不然，电站早就建好了，发电了，产生效益了”。

　　2005年10月9日，卢招苟、廖勇起诉至郴州市中级人民法院，请求确认他们与雷国华、雷太良的2003年5月20日的协议有效并继续履行、雷国华与雷裕柏的协议无效，并赔偿其经济损失80.25万元。

　　卢招苟列出其损失“清单”：前期投入几十万元；停工、窝工的直接损失达十多万元；致使电站建设周期延长，按当初完工的时间来计算已经发电7个多月，7个月的利润损失达70多万元。

　　2006年5月27日，雷国华接受记者采访时，同样认为自己损失巨大，其理由竟与卢招苟完全一致：工期被延误导致利润的损失。

　　对于转而又与雷裕柏合伙的原因，其理由大体如下：在“第四者”出现之后，卢招苟怕挨打，所以迟迟不来施工，导致工期被延误；卢招苟没投入什么资金；在与雷裕柏合作之前，他曾多次打电话给卢招苟，要求其到临武来协商解决，但卢不来。

　　对于如何处理好与卢招苟的纠纷，雷国华表示，卢招苟已经告到法院，要由法院判决，如果法院判决对自己不利，他将上诉。

　　但事情可能比雷国华想象的还要糟糕。

　　5月29日，郴州中级法院作出一审裁定：驳回卢招苟、廖勇的起诉。法院认为，被告雷国华在签订合同及履行合同过程中，已涉嫌构成合同诈骗罪，“应当裁定驳回起诉，将有关材料移送公安机关或检察机关”。

　　据此，法院认为此案应移送公安机关立案侦查。据该案主审法官介绍，根据法律程序，被告有上诉的权利，下一步的司法程序将视省高院二审结果而定；如上诉不成功或不上诉，法院将把此案正式移交公安查办。如果公安机关在审查后认为不构成犯罪，可以作出决定，原告方可重新起诉。

　　反思：可怕的资源争夺

　　走到这一步，棉花地水电站开发权之争到了一个白热化的境地。临武县副县长李希发介绍，政府已经作了很多调解工作，但对于目前再次发生的开发权争议，既然一方起诉到法院，政府就不应再介入。

　　据介绍，湘南境内山高坡陡，溪河众多，河流落差大，雨量充沛，水能资源丰富，为小水电发展提供了得天独厚的有利条件，郴州市素有“小水电博物馆”之称。

　　近年来，临武县小水电开发也是蓬勃发展，不少乡镇在小水电业上做文章，充分利用水利资源引进投资大搞小水电站开发，截至2005年底，全县共有水电52座，装机114台，年发电量8723万ｋｗｈ，对当地经济发展起到难以替代的推进作用。

　　但资源毕竟是有限的。“在临武，可以建（棉花地水电站）这样规模的电站已经没有了”，在李希发看来，开发权的争夺实际上就是对资源的争夺，而水电站开发更是一个“肥缺”。

　　但一个遗憾的现象是，纠纷似乎总是伴随着水电站。李希发说，这是现今一个普遍的现象，具有典型性，在其他地方也一样，“哪里有水电站开发，哪里就有纠纷”。

　　据介绍，按照我国法律规定，水电资源属于国有，而地方政府往往因为财力有限，无钱开发，引进民营资本成为大多数小水电开发的模式。在“谁投资、谁受益”的指导思想下，对水能资源的争夺空前激烈。

　　一个可以印证的情况是，2005年8月2日，湖南省人大常委会就我省组织开展对《水法》等贯彻实施情况召开全省新闻发布会。通报说，我省的小水电开发“跑马圈河”抢占资源的情况普遍存在，有的地方甚至为争夺水能资源开发权而发生了流血事件。

　　“事实上，作为政府来说，只要有利于当地的发展，谁来投资我们都欢迎”，李希发说，但事情的发展往往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在调解的过程中，政府的角色往往非常尴尬：出现了纠纷，大家都来找政府，但许多法外因素的干扰令政府无所适从。因此，这些纠纷和争议通过行政介入调解往往难以达到令人满意的效果。谁有理、应由谁开发，争议的双方如能在法制的层面上得到解决，效果可能更好，“从某个方面来说，也是一个进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