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庭上，哭声一片

　　作为一名公诉人，我审查起诉过200多起重大刑事案件，但我感触最深的还是公诉的第一起案件。那是一起丈夫把妻子活活掐死的故意杀人案。

　　被告人叫巩民，是一名民办学校的语文教师。他曾有一个温馨幸福的家，妻子是一位农村妇女，温柔贤惠，对年迈的父母恭敬孝顺，对两个年幼的孩子疼爱有加。可惜好景不长，妻子患上不治之症去世了。妻子去世后，留给他的是两个年幼的孩子和体弱多病的父母

　　两年后，他和离过婚的兰儿（化名）成家了。没有想到，兰儿并不像以前的妻子那么贤惠。婚后不到一年，先是巩民的父母被逼独自生活，后来孩子住到爷奶家再也不肯回来了。最后，兰儿执意要到离家数十里的镇上租房给人做衣服。

　　“那天是冬至，下课后我买了饺子馅骑车赶到兰儿那里。我们一起包了饺子，吃了饭，就入睡了。半夜醒来，我俩闹着玩，她说掐我的脖子看能憋多长时间。后来，我掐着她的脖子。可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竟然把她掐死啦！”

　　案发后，被告人的供认与现场勘查笔录相互印证，但是嫌疑人巩民对杀人动机却始终不供。问起作案动机时，他总是说闹着玩失手了，问急了就说：“杀了我吧！我给她抵命。”

　　如果真是一时失手，他应该采取急救措施。但是，他不但没有把妻子送到医院，还用被子把她盖了起来。如果是闹着玩，他应当可以控制自己的行为，怎么会出现窒息死亡的严重后果？

　　为了查清他的犯罪动机，我们赶到他所在的村庄、学校进行调查了解。他两个儿子看到我们后，哭着说：“都是后妈把爸爸逼的，都怨她！”学校老师也说：“是因为她不孝顺，把巩老师逼急了！”种种迹象表明，被告人是故意杀人。

　　依据有关证据材料，庭审前我精心准备了一份庭审提纲。此案开庭后，出庭支持公诉的我谈到被告人的作案动机时，满含感情地说：“被告人的妻子去世后，父母看着终日失魂落魄的儿子和年幼的孩子，他们痛在心里。被告人再婚后，没想到妻子不但不可怜两个孩子，还处处为难他们。多病的父母为了儿子的幸福，不得不担起了抚养孙子的重担。”

　　“被告人作为儿子，看着白发苍苍、体弱多病的父母，不能尽自己的孝心，该是多么的伤心！被告人作为父亲，不能抚养自己的儿子，又该是多么的痛心！被告人作为一名教师，为人师表却不能为自己不孝、不慈的行为作出解释，该是多么痛苦！

　　“一场吵闹后，怒火攻心的被告人，不但忘了年迈的父母需要你来赡养，还将抚养年幼孩子的任务丢在了脑后，只顾一时气愤，将她送上了黄泉路，将自己送进了监牢，还将家人送入了痛苦的深渊。

　　“这是不是你杀人时的动机？被告人，你回头看看，你多病的父母已无力再支撑这个破碎的家，你可怜的孩子将永远地失去童年的快乐。你对得起他们吗？”

　　这时，被告人突然起身向着公诉人席方向“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失声痛哭。旁听席上他的两个儿子更是号啕大哭，年迈的父亲泣不成声，母亲昏倒在庭上。法庭上所有的人都跟着擦眼泪，我也哽咽着说不出话来了。

　　长跪不起的被告人抽泣着说：“那天，我赶着去学校。因为雪很大，我和她商量披一条布单回学校，但她坚决不愿意，并开始抱怨、谩骂。先是说我来这里是为要东西，又说我拿布单是给儿子用。后来，她开始骂我，最后竟然开始掐我的脖子。一家人都受她的气，干脆掐死她，我也解脱了。于是，我用力掐住她的脖子，没一会儿她就不动了。”

　　至于一直隐瞒作案动机的原因，他说：“反正人已经死了，我也知道要抵命。我就是不想让大家知道，我这个老师活得这么窝火。”后来，一审法院判处他死刑，他当庭表示服判，不再上诉。

　　很多年过去了，我虽然公诉过很多案件，但仍然记得第一次出庭公诉时的情景，记得那个哭成一片的法庭！

　　（作者为河南省检察院干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