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岁知生死

　　黄昏，坐在小书屋里，批改本科生的毕业论文。

　　隔着窗子，太太和小妞妞坐在外间的木板炕上，两人中间隔着一只大靠枕。太太坐靠木板墙，手里拿着婴儿读物。两岁的小妞妞，抓着一只小靠枕，讲述着她的随机想象。

　　她说：“等我长大呀，就会飞呀，长了翅膀！”

　　妈妈随口说道：“等你长大了，妈妈也就老了，不能走路了，可能还生病，最后就死了……”谁知小妞妞停住手里的活动，紧盯着妈妈数分钟不语，两只小胳膊向后伸着呆住，突然放声大哭，声线笔直向上，完全无法遏止。

　　及至妈妈把她抱起来，哭声仍在平素无法企及的高度蔓延，哭得好久，哭得好惨。

　　吃晚饭的时候，她批准我来抱抱她，看看大鱼缸里的非洲鱼。因为陪她的时间太少，她平素很少跟我亲昵，让我抱一下简直令我受宠若惊。抱着她看鱼，她仍在间或哽咽。我问她，刚才为什么哭呀。她又伤心起来，抽泣着说：“难过呀。”

　　“难过”这个书面语，不知道她是什么时间学会的，今天听她第一次使用。

　　吃饭的时候，她一边吃，一边抽泣，不能提“生”、“死”、“难过”等等概念。直到睡去，她仍时时哽咽，夜里惊醒数次。

　　第2天，小妞妞醒了，似乎忘掉了一切。她的房间，阳光明媚，她跺着小脚，欢快地从屋子里跑到客厅，又从客厅跑回屋子，享受着生之快乐，并且大声宣布：“我会飞！”

　　我提醒她：“可你没有翅膀呀？”

　　她大声宣布:“没有翅膀也能飞，我会蹦，蹦-就-是-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