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来湖之死

　　本报记者 崔立东

　　核心提示

　　富来湖（当地人称富来泡）距安达市市区不足两公里。当地人把它当作是安装在这个城市的空气调节器，200多公顷的庞大水面形成的小气候像人体的肺，净化着这个城市巨人

　　曾经的富来湖鱼肥水美，成千上万的鸟儿依水而栖，尽享与人和谐相处之乐。

　　“现在不比当年了。”王大爷挥手朝着宽阔的水面一比画：“偌大个水面连一只水鸟都没有。”

　　富来湖死了，它死于人类之手。

　　富来湖死了

　　富来湖之美已成过往，只在当地人的记忆中。

　　在与记者的交谈中，安达市富来镇富来村村民王大爷一直重复这么几句话：“那湖里的鱼大的都有十来斤呐！经常翻（跃）出水面，那湖里的野鸭子足有一千多只，秋天去了春天又来了……”

　　王大爷说：“也就几年的光景，这湖水变质了，一年比一年严重。”

　　2006年5月24日清晨，记者远望富来湖，烟波浩渺。可走近湖岸，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岸边浅水处都是被湖水冲刷上来的死鱼，密密麻麻的，鱼尸腐烂的臭味充斥人的鼻孔。远处，一个村民正在闷头捡拾冲到岸上的死鱼。

　　当地村民告诉记者，过去这里曾有一种据说很珍贵的鸟儿，嘴巴红红的。还有成群的野鸭子贴着水面扑棱棱地飞。有关专家告诉记者，那位村民所说“嘴巴红红的”鸟是国家一类保护动物红嘴鸥。除此之外，富来湖还有鸊鹕、苍鹭等二十多种珍稀鸟类每年来此栖息，这里是这些鸟儿们重要的栖息地。另外，湖中还有数不清的鱼类以及水生植物。

　　当地受访者对富来湖的描述成为他们珍藏的记忆。王大爷说，“这水毒性大啦！当地人都不敢捡死鱼吃，有的鸭子吃了死鱼也死了。”

　　“富来湖死了！王大爷长叹一口气。

　　一个水产养殖专家的悲哀

　　“养鱼对水环境会造成污染，我们搞的这个科研项目，是研究减少鱼类生存对湖水的富营养化作用。”说这番话的是黑龙江生物科技职业学院水产养殖专业的教授景德武。

　　对于富来湖的生态状况，没有人比景教授说得更明白。

　　46岁的景德武教授衣着朴素、脸色黝黑，与普通渔民没什么区别。1997年，在原黑龙江水产学校任教的景德武接受了学校分配给他的任务，选择一个湖泊作为学校教学实习和科研基地。

　　景德武选择了他的家乡安达市郊的富来湖。这是一个水量充沛、水产丰富的浅水湖，他的弟弟在此发展养鱼曾经创下了年产十万公斤商品鱼的纪录。上个世纪九十年代中期开始，受人工养鱼、生活污水以及工业污水的污染有富来湖水体严重富营养化。

　　从1997年开始，每年的4月下旬至10月上旬，景德武教授都带领学生们在富来湖进行“水产全过程生产实习”。景教授介绍，经过几年来对富来湖的科研治理，实习基地在富来湖成功养殖草鱼、鲢鱼、鳙鱼、鲶鱼、黑鱼等多种鱼类。2004年，景教授在富来湖养殖白虾越冬成功。2005年，中华绒螯蟹也在景教授的精心培育下安家富来湖，富来湖重又显现出一派生机。

　　在此基础上，景德武带领学生们完成了省有关部门下达的科研项目《废排水的净化处理及渔业利用》的研究工作，取得了治理富营养化湖泊的第一手材料。

　　富来湖“污”云密布

　　2006年1月，省教委确定的《北方网箱养鱼小生境建设与渔业效应研究》攻关项目。在课题组负责人景德武的带领下正式实施，来自黑龙江生物科技职业学院和东北农业大学的9名教授、讲师将在富来湖等地进行课题攻关，计划到2008年完成。

　　对这一项目，景德武寄予了很高的期望并倾注了大量心血，他介绍说，这一课题对环境生态保护的意义十分重大。该项目完成后，可解决养鱼对水环境压力问题，提高鱼类养殖的单产水平，同时缩小养殖鱼类与自然鱼类的品质差距，实现水域可持续发展的目的。

　　然而，景教授治理富来湖富营养化发展养鱼业的课题刚刚开始，生活污水以及小化工厂污水的大量直排，使富来湖遭受重度污染。

　　2006年5月11，基地实习学生发现，刚刚放进富来湖的试验鱼类大量死亡，当日学生们捞出了50多斤死鱼，第二日又捞出100多斤死鱼，第三天的死鱼增加到500多斤，第四天达到1200斤。据初步估算，到2006年5月15日止，投放到富来湖的1万多斤越冬鱼苗全部死亡。

　　景教授说，“鱼的死我是有心理准备的，但没有想到会死的这么惨重。”

　　景教授所以有心理准备，是因为市区内几个有重度污染的小化工厂在今年春又抬头。“我曾跟踪过他们，这些小化工厂产生的含有有害物质的污水直接由下水管道排入富来湖。另外，一家砖厂大量围堰取土，把富来湖分割成若干块，变成他们的取土场，使富来湖水面大面积缩减，改变了湖泊的生态。”

　　逐个马葫芦找污染源

　　“我是沿着下水道的走向逐个马葫芦地找，找遍了全城才找到这三个污染源的。”景教授说的三个污染源两个分别位于安达市城北一条街道深处，另一个位于原大庆石油学院院内。

　　5月25日，记者前往上述小化工厂探个究竟。在原大庆石油学院，记者说要去化工厂，门卫没有阻拦。

　　这个化工厂规模十分可观，工厂没有厂名。门卫师傅挡住记者进入厂区并问记者有何事，记者谎称走错了门并问这家工厂叫什么名字，门卫回答是化工厂，记者再问该厂生产什么产品，门卫说了声“不知道”后就示意记者离开。记者注意到，在这个化工厂的厂区内摆放了许多桶桶罐罐的大容器，不时有身穿蓝色工作服的工人进进出出，蓝工作服上印着“中国石化”的字样。（事后，记者与中国石化总公司有关部门联系证实中国石化在安达市没有设立该企业。）

　　记者发现，在该厂区外的围墙外有一跟直径约40厘米的粗铁管从围墙底部穿透，这是一根排污的管道。但当时并没有污水流出。不过记者看到排污口周围都被油渍染成了黑色，散发着柴油味。据了解，该炼油厂原来作为大庆石油学院的学生实习工厂，大庆石油学院迁走后，该炼油厂被当地人接手生产石油产品。

　　5月25日15时，记者辗转找到位于安达城北一道街的一家化工厂，远看这是一个居家的院落，走近发现院落里安装着4个直径大约3米的大罐。罐体上写着一个大大的“爆”字的罐车正在往地面的罐中加注液体。院内一根细高的铁烟囱正在冒着黑烟，这家工厂也没有厂名。知情人告诉记者，这家工厂是生产乙腈的。其所排污物含有有毒物质并通过下水道直接排到富来湖。记者打开这家工厂附近的一口污水井盖，发现其所排污水为深红色，气味刺鼻。

　　接着记者在附近发现了另一处没有厂名的化工厂，一位工人说该厂是生产除草剂的。

　　瘫痪了的治污系统

　　“氧化塘”是安达人熟知的地名，这个环保设施所以被当地人唤作地名，是因为兴建氧化塘时是当年轰动市民的大工程。

　　上个世纪80年代初，安达市投巨资兴建了环保污水处理系统，工程由两个氧化塘、两个沉淀池和四个泵站构成。该系统将安达市区内产生的生产、生活污水进行处理后排入富来湖，确保富来湖不被污染。然而，采访时记者眼前的该污水处理系统已经废弃。两个沉淀池充斥着刺鼻的臭气，被黑糊糊的污物覆盖着。市区产生的生产、生活污水改道绕过这套污水处理系统直接排入富来湖。

　　记者在接近富来湖的一排污口处看到，直排过来的炼油废水流经之处寸草不生，污水直接注入富来湖。

　　受领导委托，安达市环境保护局执法监察人员穆晓宇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1985年，国家环保专家组到安达市考察时，决定在富来泡（湖）投资建设一个日处理城市污水1万吨的污水处理系统，当时运行得非常好，水质达标，被国家授予‘北方小城镇处理污水典范’的称号。好多国内外的环保专家来这里参观、学习。1992年后，由于城市日产污水达到2万吨。富来泡（湖）就一直超负荷运行，保证不了污水达标排放。污水排入富来泡（湖）后只能靠自然降解。”

　　至于非法小化工厂污染富来湖的问题，穆晓宇说，“我们正在积极取缔。”

　　对于富来湖污染处理问题，安达市环保局一位负责人称，由于城市治污欠账太多，目前市里正在积极筹措资金解决这一问题。

　　（生活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