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中、日两位女士“窥看”外国谈起

　　许博渊

　　今年第十一期《读者》发表了潘向黎女士的文章《好的东西，都是不变的》。她以切身感受将中国人和日本人做了一个比较：“我们对陌生人的态度，是很恶劣的。经常在报上看到某人在外国，被陌生的当地人如何友善地对待，如何感动于那种热忱友善，如何惊叹当地人对陌生人的毫无戒心。其实人家觉得很正常，有这种感觉只能证明我们人与人的关系

　　巧得很，同一期杂志上还有一个日本女子妹尾河童的文章。这是一篇书摘，原著书名是《窥看欧洲》。这位日本女子以自己的切身体会将日本人与欧洲人作了一番比较，认为日本人不如欧洲人文明。她举了过弹簧门的例子，写道：“巴黎地铁站的出入口采用弹簧门设计，就是那种往前推，人通过后放开就会自动弹回去的门。”“从这扇门我又惊讶于日本人和法国人的明显差异。”“几乎所有的法国人在通过之后都会回头看一看，如果后面正有人往这个方向来，他们就会一直扶着门，直到后来的人接住后，才轻轻放手继续往前走。”这时她看见一个日本人通过这道门，”他通过以后人就继续往前走，门呢，就这样松手一放，让它大咧咧地弹回去，差点打到后面人的脸。后来的人看到门突然弹回来，眼见就要撞上脸，急忙举起两手挡在前面，还吓得大叫。”“或许是不习惯这种门的关系，我是很想原谅他，但实在是有点儿过分，看了让人觉得不好意思。"读了这些话，网友们也许会说，小日本还挺虚心啊。

　　我认为，两位女士都表达了人类对美的向往和对丑的厌恶，这正是人类文明进步的动力。人只有不断地向先进学习才能进步。抛开日本人的种种劣根性不谈，他们善于学习这一点还是值得肯定的。如果他们在中国唐朝时不虚心向中国人学习，就不可能走出野蛮状态。如果他们在十九世纪不虚心向欧美学习，就不可能走进经济军事的现代化。

　　比较而言，我中华民族在向先进学习的过程中却总是不怎么主动，总是被列强一棍一棍地打着往前走。我们许多人放不下“天朝大国”的架子，放不下“五千年文明”的包袱。常见的口实就是“崇洋媚外”。不可否认，有一部分人确实走极端，认为中国的东西百分之百不好，外国的东西百分之百好。国人把这种极端态度称作“崇洋媚外”，并不过分。但是，百多年来，这顶帽子常常用得过滥，成为保守派拒绝改革的护身符。在“文革”期间，它更成为“四人帮”打击邓小平等改革派的政治利器。过来人大概对“风庆轮事件”还记忆犹新。现在回想起来，好像是一出闹剧，但当时是很严重的斗争，被戴上这顶帽子的，不但可能丢掉职务、饭碗，甚至有牢狱之灾。好在“四人帮”终于被打倒了，中国人挣脱了政治的和思想的束缚，走上了改革开放之路，向西方学习一切对我有用的知识，才有了今天这样的成绩。所以，我主张，“崇洋媚外”这顶帽子，不要轻易用。

　　与此相关的一种态度是，不愿意看到人家的长处。比如说：外国也有乌七八糟的东西啊。这不错，确实有乌七八糟的东西。可是，这难道可以成为我们拒绝学习他们的长处的理由吗？东北有俗话说：“林子大了，什么鸟儿都有。”如果谁说，发达国家只有美没有丑，那是诳语。我们说他们道德的某些方面比我们强，是看风气，也就是大多数人的行为方式。少数人不道德没有影响占主流地位的社会风尚。这好比说，这个林子里的鸟很美，是指那里有许多美丽的鸟，不是说所有的鸟都美。你严肃地指出，那里也有乌鸦。那么，有几只乌鸦难道能改变“这个林子里的鸟很美”的判断吗？学习一个民族的优点，与学习一个人的优点一样。比如说某人各方面比较好，值得大家向他学习，你却说，他也有缺点。这是什么意思？是说他根本不值得你学习？可是，“金无足赤，人无完人”，你到哪里去寻找完美无缺的学习榜样啊？持这样的态度还能进步吗？

　　人类个体也好，群体也好，为什么有的先进，有的落后，原因当然是多方面的，是否肯虚心学习必定是一个重要原因。中日两国在十九世纪同时向西方学习，一个主动，一个被动，结果大不一样。我们自己在改革开放前后对学习西方的态度绝然不同，得到的结果也大不一样。我们现在已经到了另一个关口，那就是：是否承认在国家管理、社会发育、公共道德等“软件”方面同样落后了。“硬件”的落后是明摆着的，难以否认，他有航空母舰，你没有，一比就清楚了。“软件”则看不见，摸不着，落后不落后，很难判断。“五千年文明”没有能够成为我们的财富，反而成了包袱。我们有心理障碍，总是拒绝承认落后，“难道我五千年文明不如蛮夷？”晚清张之洞的“中学为体，西学为用”具有代表性，而且至今有市场。

　　我们必须走出“东西”的狭窄空间，走出你赢我输的博弈心态。我们要建设和培育的，不是西方文化，而是现代文化。现代物质文明是全人类共同的财富、共同的追求，现代精神文明也是全人类共同的财富、共同的追求。总之，凡是好的东西，美的东西，都应该共享。只有这样，我们才能以一种轻松愉快的心情去迎接一切精神之美，自觉地拒绝精神之丑。

　　经过二十多年的努力，我们在“硬件”方面有了显著的进步，现在是开始在“软件”方面学习先进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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