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论：最精英的人要做最大众的事

　　我们历来不乏这样的知识分子，如当年从事乡村建设的晏阳初、陶行知，如延安鲁艺的艺术家。最精英的人，做最大众的事，当是人生的最高境界。

　　杨东平

　　在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发表64年之际，我在延安参加了一个别开

　　这个座谈会是大型当代艺术和视觉文化项目“长征计划”的组成部分。从北京大山子798厂出发的“长征计划”，是由一批现代艺术家发起的。策划人卢杰、邱志杰将它做成一个“行走中的视觉展示”，在当年红军长征的路线上进行画展、雕塑展、装置创作，艺术演出、电影放映、进行民间艺术考察和整理，研讨当代艺术。

　　其追求，一方面是试图提供一种区别于美术馆、画廊、双年展，具有鲜活的民间文化色彩和地方生态、面向大众的艺术展示。另一方面，是重新面对革命文化和社会主义生活的经验，重新整理渗透在中国生活和视觉文化中的人民记忆，反思和改变当下艺术与生活脱节、与大众需求脱节的“圈子化”现象。他们在延川县开展的剪纸大普查，共建立了15006份个人档案，不仅是对民间文化资源的开发和整理，其过程和结果也成为富有创意的视觉艺术展示。项目开展四年来，已有300多位艺术家参与活动和创作，即将进行的项目，包括为期三年的延安乡村美术教师培训计划。“长征计划”创意之新、行动之实、规模之大、成果之丰都令人叹服，为我们的座谈提供了崭新的视野。

　　说是艺术教育座谈，讨论的主要是当代艺术教育。绘画艺术从具象到抽象，再到装置、多媒体、行为等形式的当代艺术，是一个连续的发展过程。直面社会、参与现实生活的当代艺术具有比传统绘画更为直接的批判性、社会性和现实性，从而使现实主义的精神呈现出写实之外的丰富表现。中国当代艺术自“85美术新潮”后以惊世骇俗的反叛形象横空出世，经20年的演练已形成可观的阵容和水准，进而登入大雅之堂。蔡国强等世界级大师的涌现，更使当代艺术成为中国走向世界的炫目名片。蔡国强受邀参加北京奥运会开闭幕式的效果设计，当有视觉的盛宴可以期待。

　　美术院校也在积极参与这一过程，一改“国油版雕”的传统格局，纷纷设立当代艺术教育机构，中央美术学院的“实验艺术系”、中国美术学院的“总体艺术工作室”、上海师大美术学院等各擅其胜，已有精彩表现。与会艺术家的清醒和理性令人服膺。他们意识到，当代艺术教育首先是一种思维训练，不是强迫学生学习我们认为正确的东西。个性不等于批判性，批判性不等于社会性的全部。什么形式都不缺，内容才是根本。艺术的当代性不是以材料区分的，“多媒体不会成为无能创造力的避风港，要玩起来而不是被它玩”。不求形成体系，不求达成共识，坚持探索性，追求多样性。正是这样的现实主义和批判精神，建立了当代艺术与延安文化的某种联系———重构艺术与生活、教育与生活的关系，使艺术与人民生活息息相通，成为处理人生的一种方式。

　　谈艺术便不能不说到延安的视觉形象，它似乎正在成为一件巨大的“文化波普”作品，印证着艺术教育的紧迫和重要性。“滚滚延河水，巍巍宝塔山”的确已经进入“人民记忆”。干枯的河床没有水流，大桥两岸遍布产自大连的高大怪异的“槐花灯”。宝塔山如此低矮，与它比肩而立的是一片华丽俗气的高楼，而且是最近两三年才盖的！对于未曾到过的向往之地，失望是最具共性的经验，从而使得失望已经没有激情。好在歌还是真的，人还是真的。

　　由于物质文化遗产被大规模破坏，能够保留和抢救的只能是非物质文化遗产了。在延安，在“长征计划”的队伍中，我看到许多长期在民间学习、生活和创造的毕业自美术院校的艺术家，会大口喝酒，会唱陕北民歌。于是联想到关于大学生是不是“普通劳动者”的讨论。如果将它视为一种政治定位，如过去所说的国家主席和掏粪工人都是普通劳动者，那就无可争论。反对“劳动者”说所持的实际是精英、白领、大众这样的职业或社会分层人士。我更看重的则是基于精神和文化价值的分层，有追求、有信仰、有责任，有创造，你就是精英，与是否大学毕业、挣多少钱无关。我们历来不乏这样的知识分子，如当年从事乡村建设的晏阳初、陶行知，如延安鲁艺的艺术家。最精英的人，做最大众的事，当是人生的最高境界。

　　作者系北京理工大学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