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唐诗干杯

　　■文/唐骋华

　　要是问我最倾心于哪个朝代的文学，我一定选择唐代。唐诗恰似一团团浓墨重彩，恣意亲吻宣纸，逞才狂放如李白者，为求自由，更不惜冲破纸张，洒向广袤空间；即便在飘逸的孟浩然那儿，你也能感受到涌动着的炽热情怀。唐诗是诗歌界的“摇滚乐”。

　　论见地，唐代诗人不比宋代诗人那般禅趣盎然、博学聪明。如果说宋诗是宁静致远的山水卷轴，需要慢慢体会和品咂，那么唐诗便是莫奈笔下的睡莲，色彩们在相激相荡中由绚烂而模糊，震撼观者魂魄。同样是浓得化不开，明代诗人重在“醇厚”，好像深海火山，尽管掀起了呼啸翻腾的巨浪，人们却难以探究底下的真相———试问“疯僧”李贽那埋于内心的苦痛挣扎，又有多少人能读懂？唐代诗人则是高高伫立于大陆之上的活火山，或许过分直白过分夸张过分浅显，也容易被人看透，然而欢舞的火焰向整个世界所传递的惊人热量，的确的确饱含着无与伦比的感染力。

　　唐代诗人之所以如此异峰突崛，首先当然要归功于不同凡响的盛唐气象。和后面的几个内敛型的朝代相反，唐代是外向型的，显得英姿勃发。当时很多诗人都有长期漫游的经历，李白、杜甫、高适、岑参等等，不胜枚举。通过漫游，诗人之间互相交流，也结识了不少名士，为将来的进身做好准备。更重要的是，这种“志在四方”的漫游大大拓展了诗人们的视野和胸襟，使得他们的作品涉猎广泛、铿锵多奇，融会了各地山川灵气、缤纷风格，终于烘托出一个引发后代无限遐想无限歆羡的“盛唐气象”。

　　是这样恢宏雄健的大气象，让王之涣“春风不度玉门关”的自傲具备十足的底气；是这样海纳百川的大气象，让李白铺得开斗酒十千的欢谑排场；是这样风起云涌的大气象，让岑参的豪迈摇动阴山；是这样华贵雍容的大气象，让王维有了坐看云起的悠哉游哉。诗歌到杜甫为之一变，也是要这样高远辽阔的大气象，才酿得出沉郁顿挫的喟然浩叹。

　　真正的大气象是水到渠成，学不来的，否则只是装腔作势。而坦诚，是唐诗又一个令我倾心不已的特点。唐代诗人功名心重、慷慨昂扬，常常渴望建立不朽功勋，对此他们也并不忌讳：“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少小虽非投笔吏，论功还欲取长缨”不必说，连晚年无意仕途的王维，早岁也不乏“纵死犹闻侠骨香”的豪言；韩愈更说因为家里太穷，自己无奈之下只好应举做官。表面看来有些俗气，其实比起自命清高的迂腐或言不由衷的伪装，这种坦荡恰恰是很健康的，也唯有真诗人，才会如此光明磊落。

　　时候已入初夏，在忙忙碌碌的工作间隙，何妨手卷一册唐诗，满斟一杯浓茶，待读到醉处，啜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