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制度禁止菩萨金刚打盹

　　许博渊

　　护法神是佛教的保护神，就是寺庙山门里的四大金刚。佛教把世界分为四大部洲，四大金刚各管一方。四大金刚样子很凶，小孩不敢看。而菩萨一个个都是慈眉善目，非常和蔼。俗话说，“金刚怒目，不如菩萨低眉。”菩萨的法术和级别都比金刚高，金刚要听菩萨的指挥。寺庙里的金刚样子虽凶，实际上并不管事，泥塑木雕而已。佛教徒心中另有护法之

　　今天想起护法神，是因为看了一篇报道，由一家杂志转载自《教师博览》，标题是《一张令人汗颜的罚单》。说的是作者一伙人在德国汉堡的经历。他们在一家餐馆就餐，是驻地同事为他们接风。饭后正要离开，忽听背后有人喊道：“谁的东西落下了？”原来是几个老太太在和饭店老板说他们剩下了三分之一的菜。他们中的一个不以为然地说：“我们花钱吃饭埋单，剩多少菜，关你什么事？”谁知老太太们生气了，立刻掏出手机拨打电话。不一会儿，一个自称社会保障机构的工作人员来了，问明情况后，给他们开出了50马克的罚单。他的理由是：“钱是你的，但资源是全社会的。世界上还有很多人缺少资源，你们不能够也没有理由浪费。”

　　两种不同文化碰撞出火花来了。我们的观念是，我花自己的钱，就是买下了一定资源的支配权，就有权任意处置。他们的观念是，资源是全人类的，你没有权利浪费，即使是你花钱买了。他们甚至还想到了世界上缺乏资源、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的劳苦大众，不能不令曾经肩负世界革命崇高使命的国人汗颜。作者受到了教育，并且写成文字公之于众，精神也可嘉。

　　我们看到了差距，还应该寻找产生差距的原因。我觉得，有一个原因不可忽略，就是有没有人管。所谓管理者就是古人所说的“有司”。他们不仅制定了法律，而且配备了护法神，“有司”相当强大。护法神几乎无处不在，只要一个电话就可以召来。我们恰恰缺少护法神，虽然有一些，也常常打盹。

　　11日的报纸说，温州有七八个歹徒公然在公共汽车上实施抢劫，车上10多位男性公民没有一个说话，女司机一声断喝：“你们干什么？！”歹徒打了女司机一拳，仓皇逃走。报道要求向这位女司机学习，“路见不平一声吼”。那10多位男性公民胆小怕事当然不对，但也有苦衷，就是没有护法神保护。汉堡那几位老太太也没有直接与我们那几位同胞对阵，而是打电话招呼“有司”。她们有执法部门撑腰，不怕人报复，就像我那位女同学一样，有几百个护法神保护着。

　　护法神缺位的情况几乎随处都是。比如农贸市场，经常可以见到顾客与菜贩子吵架，互相恶骂，有时候还会酿成“肢体接触”。听听内容，多半是因为缺斤短两。农贸市场的管理人员就坐在门口的办公室里抽烟打盹，对这类事情视若无睹。他们也有厉害的时候，一是收管理费的时候，二是上级来检查的时候。这种时候，他们生龙活虎，揎拳撸袖，骂骂咧咧，恰似寺庙里的四大金刚。

　　人是要管理的，不管是亚洲人还是欧洲人。良好的秩序和环境是管理出来的，人的高素质也是管理出来的。我们的社会秩序和环境卫生与欧洲有差距，人的观念也有差距，刨根究底，都在于管理力度还不够，没有达到护法神无处不在，召之即来的程度。我们的管理机构缺乏那种时时刻刻坚持不懈的工作机制和精神，喜欢搞运动式的突击行动，以显示声势。

　　我国行政管理方面的缺陷由来已久，某些东西可以说是传统。我还要引用亚瑟·史密斯一百年前出版的《中国人德行》。他在书中举了一个例子，说行政官处罚一个犯人，判他戴两个月的木枷，这犯人只要花几个钱买通关节，就可以整天不戴，只须在行政官出入大门的时候象征性地戴一会儿。行政官也明白其中奥秘，所以他事先就把刑期拉长了一倍。他接着写道：“这只是各部门官员之间错综复杂关系的一个例子。上级指示下属说，要晓得该采取某一个步骤了。下属尊敬地报告说，已经采取了。事实上，这期间什么步骤也没有采取。在许多情况下，事情到此结束。但如果有一个部门不断施加压力，命令又紧急，下属就会把这种压力转嫁给更下一级的官员，并把责备也转嫁过去，直到这种压力耗尽为止，随后，一切又恢复到从前的样子。这就是所谓的‘改革’，人们时常看到这类大规模的‘改革’活动，例如抽风式地一阵阵地限制买卖鸦片和种植鸦片，其改革结果是众所周知的。”对比一下当今工商管理、环境保护、医疗教育、食品卫生、土地资源保护等等领域里的不如意情况，与百年前何其相似！我们不能不感叹习惯势力的持久力。

　　制订一部法律相对来说是比较容易的，难的是执行。其中的关键，是要设计一种制度，不让护法神打盹。这种制度还要能够追踪金刚后面的菩萨，看他们是否打了盹，如果打了盹，要能给以相应的处罚。管理上去了，秩序就有了，素质也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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