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荒者:弱势却拒斥关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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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sina.com.cn 2006年06月14日09:41 南方日报 |
拾荒者:弱势却拒斥关怀 “深圳拾荒人群互助网络建设”项目启动3月来实施非常困难 他们居无定所,他们难以接近,他们受尽白眼和驱赶,他们在城市边缘孤独游走。 一系列的困境让他们产生了很强的防范心理。 今年3月,深圳当代社会观察研究所(ICO)和深圳中华职业教育社合作开展了一个“守望相助,走出贫困——深圳拾荒人群互助网络建设”项目。但拾荒者一方面并不相信关怀会降临到他们头上,另一方面也觉得调查他们肯定不是一件好事情,因为担心影响他们的生计。比方说,记者去拍了照,说不定城管就要去撵人。 弱势却排斥关怀,背后的原因耐人寻味。拾荒者,作为个人可能让人望而生厌,但作为一个群体,需要我们关注。 下午两点,老申就着几碟小菜,喝了碗粥,然后把饭碗一放,嘴一抹,蹬着自己那辆破三轮车就出去干活了。 所谓干活,就是收废品。老申干这行已有十几个年头,从最初沿街捡些零散的垃圾到如今踩三轮车收废品,他也算是“小有成就”,在宝安龙华的拾荒者圈子里也有一定的名气和威信。 与往常不同,老申这次干活带着一沓关于拾荒人群基本情况调查的问卷,准备在收废品之余给自己的“关系户”填上一份。 今年3月,深圳当代社会观察研究所(ICO)和深圳中华职业教育社合作开展了一个“守望相助,走出贫困——深圳拾荒人群互助网络建设”项目,老申被“聘请”为这个项目的其中一名协调员。 对老申而言,“项目协调员”是个新名词,他并不十分清楚这个项目具体有啥内容,连项目的名称也未必说得全。他只是觉得,这是一件新鲜事,头一回有人关注他们,而这件新鲜事也许会给自己和自己的同伴带来些好处。 农民工中最弱势的群体 条件再恶劣的工厂,工人也至少有基本保障,但拾荒者几乎什么都没有。 “守望相助,走出贫困——深圳拾荒人群互助网络建设”是深圳当代社会观察研究所(以下简称ICO)和深圳中华职业教育社联合开展的一个项目,今年2月24日,世界银行、国务院开发扶贫领导小组办公室和民政部等单位联合主办的“中国发展市场”民间扶贫项目北京发布会上,获得一等奖以及世界银行的专项赠款3万美元。 作为一家致力于促进劳工发展与公司社会责任的民间非营利机构,ICO关注的对象一直是工人群体,这次把目光投向城市的拾荒群体,有其特殊的背景。 “我们在跟深圳外来务工人员接触的时候,发现其中不少人都曾经因为找不到工作、生活所迫而或长或短捡过一段时间的垃圾。后来,在做一个介绍外来工日常生活的图片展时,我们就从拾荒者群体中也选取了一个个案进行介绍。”ICO的霍艳萍说,打那以后,拾荒群体就慢慢走入他们的视野。 有资料显示,目前深圳大约有800万外来农民工,其中一个特殊群体就是拾荒者,人数近20万。这个群体主要来自河南、安徽、湖南、湖北等省,大部分是没有受过多少文化教育的中老年农村人口。由于缺乏文化技能、卫生知识、法律知识和城市生活能力,他们无法在城市找到工作,只能以拾荒为生,成为地道的城市边缘人。 “就算是条件再恶劣的工厂,工人也至少有个基本保障,有工资,对于一些传染性疾病,由于工厂可以组织工人体检,也能得到有效控制。拾荒者却既没组织又没保障,缺乏自我保护能力,而且由于卫生环境差,易成为感染、传播疾病的高危群体。”拾荒人群互助网络建设项目的负责人刘剑认为,拾荒者是外来农民工中收入最不稳定、生活最不安全、最为贫困、弱势的一个群体。因此,当世界银行和中国政府在2005年共同推出以“动员一切资源消除贫困”为宗旨的“中国发展市场”活动时,ICO提交了此次活动唯一一个关注城市拾荒人群的项目。 怎样才能和谐共处? “单靠市民自律、提高认识,政府加强管理并不足够,拾荒者本人也应该加强教育。” 刘剑详细分析了职业拾荒者面临的四大困境:一是居无定所,信息闭塞,无依无靠;二是缺乏专业知识,不知如何提高废旧物品的利用价值;三是缺乏法律和权利意识,遇到危急事情不知如何获得法律保护和紧急救援,而且因为法制观念相对淡漠,非常容易引发犯罪;四是缺乏卫生健康知识,容易受到有毒垃圾的伤害,感染疾病、传播疾病。 她认为这些困境严重威胁着拾荒者群体的生命安全和基本人权,阻碍他们摆脱贫穷的努力,同时也易激发与城市居民共处的矛盾,不利于社会和谐发展。 “怎么才能实现和谐共处?单靠市民自律、提高认识,政府加强管理并不足够,拾荒者本人也应该加强教育。他们应该意识到自己工作的价值,应该懂得来到城里工作,有些权利是应该享受的,而有些义务是应该履行的。可是从来没有人教给他们这些内容,我们所做的,只是驱赶、隔离和给他们白眼。” 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刘剑表示,项目希望通过同伴教育和互助方式,为深圳的拾荒人群建立一个互助性社会网络。具体方式是在拾荒人群中招募20名左右的项目协调人,对其开展相关知识讲座和技能培训,然后他们再发展、联系100名拾荒者加入项目网络。 “一切顺利的话,预计最少直接受益人群可以达到2126人左右;如果以每位拾荒者的家庭成员、亲友和老乡10人计算,间接受益人群可以达到21260人左右。”刘剑说,珠江三角洲拾荒人群有100万人左右,且流动性非常大,而项目受益人和项目协调者都具备使项目流动传播的效能,同伴教育的影响不容小觑。 而项目涉及的具体内容包括走访拾荒者群居地,派发宣传资料和防护用品工具袋;开发适合拾荒者权益保护的信息指引手册;开展相关的知识讲座和技能培训,如城市管理法规、日常急救知识、废物分类回收、有害废物分辨、可回收利用物品的维修技术以及微型创业知识等。 互助网络艰难推进 拾荒者居无定所,很难联系。而且,因为害怕丢掉生计,他们对外人也非常抵触。 宏图绘就了,架子也搭好了,剩下的就只有切切实实的行动。然而,自3月份启动项目以来,进展并非尽如人意。 “我们知道这个项目极具挑战性,但没想到会这么困难。”霍艳萍说,他们之前也针对个别拾荒群体做过微型调查,那些拾荒人群对外来者、尤其是记者特别抵触,“一见到我们就以为是记者,冲着我们嚷,‘不要来我们这,你们一来这里照相,城管就把我们撵走了。’” 按照霍艳萍他们的想法,要建立互助网络,得先在福田、罗湖、南山、宝安、龙岗、盐田六区各选择一个拾荒者聚集的点,每个点招募一个项目协调员,给予一定的报酬和电话磁卡,然后在协调员的帮助下深入其所在群体,同时以问卷的形式进行田野调查。根据调查的结果,ICO和中华职教社再有针对性地对拾荒群体进行集中培训。 事实证明,他们还是过于乐观了。由于种种原因,拾荒群体难以接近,因此他们不得不放弃在盐田区设点的计划,而把名额转到了宝安区。而在拾荒者群体中找一个住所相对固定、有一定威望和协调组织能力的人充当协调员则更是艰难。“有的开始答应了,后来又反悔;有的虽然愿意,但最近因为要回乡收麦子,人又不见了,只得由我们ICO的工作人员暂时顶替。从3月份以来,光是协调员我们就换了好几个。”说起这个,霍艳萍显得有些无奈。 刘巧燕负责宝安龙华区域的项目开展工作,据她介绍,由于有龙华义工张海文的帮助,借助其在当地的人脉和影响,工作开展得“比较深入”。目前,4个协调员都已经就位,分发出去的调查问卷也陆续得到回收。 即便如此,张海文也认为项目存在很大的难度。“他们有很强的防范心理,一方面是不相信会有这么好的事情落到他们头上,另一方面是觉得调查他们肯定不是一件好事情,怕影响他们的生计,因此不愿意当协调员,也不愿意填问卷。”张海文说,常有拾荒者问他,政府做这个事情是不是打算以后不让他们捡废品,或者要把他们集中到一个区域然后要求他们办执照。 张海文觉得,项目要顺利开展,当务之急是要邀请所有的项目协调员在ICO召开一次碰头会,让他们亲眼看看这个组织,以打消他们的疑虑。然而,目前霍艳萍担心的,却是一些拾荒者的身体状况。 “这段时间深圳一直下雨,罗湖东门的一些拾荒者身体好像出现问题,有人头疼、发烧、落枕,还有一个疑似肺结核感染者。我们必须找个时间带他们去体检。”霍艳萍说,据他们了解,拾荒者迫切需要解决的是住房问题,但作为一个NGO组织,他们的人手和经费都很有限,能够做的实在有限。 理想状态难以达到 “有人愿意跟他们平等交流,给予他们人文关怀,那么,我们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 “有些事情看似简单,做起来却非常困难,有时候,碰到的情况甚至完全超出你的想象。”刘剑说,在做这个项目的过程中,这样的情况层出不穷。例如:由于他们居无定所,给他们的调查问卷,可能马上就被雨水打湿;给他们发口罩和手套,却没人愿意戴,因为戴口罩难受,也会被同伴取笑;给他们发一些防暑降温的内服药,却被专家告知不可,因为他们可能由于受自身文化、心理、消费习惯、生活习惯的影响,不能科学地服用这些药物…… 尽管磕磕碰碰,但项目小组的成员小心地调整自己的步伐,继续向着目标前行。 不喜欢口罩和手套?那就换成便携式工具袋。 不能派发内服药?那就发放一些红花油、驱风油之类的外用药。 不愿意参加集中培训?那就提供交通手段或补助、简单的餐饮,以及为所有参加者赠送急救包和礼品袋子,吸引他们来。 前两天,刘巧燕跟着张海文到龙华的一些“拾荒部落”转了一个下午,协调员老魏告诉她,由于存放了大量的垃圾,拾荒者住的地方蚂蚁特别多,要用敌敌畏除杀。刘巧燕马上答应回头给他们发放一批杀蚂蚁的药物,他们听了很是高兴。 在刘巧燕看来,虽然项目遇到的困难比料想的多,进展比预计的缓慢,但也有不少意外的收获。“原来我们以为接近拾荒群体会是个非常困难的事情,但事实证明,他们并不是坚冰一块,我们也得到了一些人的接纳;这个项目也得到了包括中华职教社、疾病控制中心、义工张海文的帮助,参与的人越来越多;疾控中心打算就垃圾对人体的危害进行具体研究,而这更是超出了我们当初设计这个项目时所能想到的好处。” “下一步我们将对协调员进行集中培训,这是我们给自己的一个挑战,我想我们能够完成。”刘剑表示,如果这些拾荒者能够自保自救,跟市民和谐相处,同时也懂一些在深圳生存的基本要求,懂得作为一个公民的基本权利和义务的话,那就是他们能够设想的最理想状态。 “当然,如果结果没有这么完美,那么通过这个项目,至少能够让拾荒者了解到有人在关心他们的生存状况,有人愿意跟他们平等交流,给予他们人文关怀,那么,我们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刘剑说。 本版撰文本报记者何莎 图: 拾荒者收入不稳定,生活不安全,健康状况堪忧。丁玎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