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鱼最好吃

　　摆旧书摊的两个小伙子小王和小张在谈论什么鱼最好吃。小王说草鱼最好吃，但他好几年没吃过了。这我相信，他平时一般吃碗酸辣粉，吃个炒豆芽就算是改善生活了。小张的知识挺丰富的，知道很多外国文学家的趣闻轶事，喜欢美国女诗人狄金森，还经常向小王传授“萧伯纳的正确译名应是伯纳德·萧”之类的知识。所以他大概也比小王多吃过几种鱼：“武昌鱼最好吃！几年前我吃过一次，味道好极了！”

　　我在一旁边挑书，边听他们的这段对话，心想他们真可怜。虽然我吃过的鱼也不多，但我知道草鱼和武昌鱼现在都只是中低档的鱼，绝对上不了世上最好吃的鱼的排行榜。但对于这两个小伙子来说，已是难得的美味了。其实，比他们更没口福的多得是，一辈子都没吃过鱼的大概也不在少数吧？但是我仍然为他们的境遇而难过：这么好的青春，就消耗在近乎无望的等待中——如果没有意外之财，他们是几乎没有希望尝到更好吃的鱼的。

　　当然，平常人也自有平常人的乐趣。丰子恺先生写过一篇名为《吃酒》的散文。他回忆当年住在西湖招贤寺隔壁的小平屋里，对门就是孤山，家居多暇，则闲坐在湖边的石凳上，欣赏湖光山色。每见一中年男子，蹲在岸上，向湖边垂钓。他钓的不是鱼，而是虾。钓得了三四只大虾，他就把虾装入随身携带的瓶子，然后藏入藤篮里，起身走了。这男子走进岳坟旁边的一家酒店里，叫一斤酒，却不叫菜，取出瓶子来，用钓丝缚住了这三四只虾，拿到酒保烫酒的开水里去一浸，不久取出，虾已经变成红色了。他向酒保要一小碟酱油，就用虾下酒。他每一口都吃得很省，一只虾要吃很久，由此可知此人是个酒徒。

　　丰子恺先生写这篇文章时，久病初愈，酒戒又开。回想上述情景，酒兴顿添。正是：“昔年多病厌芳樽，今日芳樽唯恐浅。”

　　看得我口水都出来了，也想喝一点。所以，人间的至味，并不是多么高档的鲜鱼，而是人的舌头和心情。只是，我觉得这样的说教对卖旧书的这两位小伙子是不适宜的，会更加消磨他们的斗志，他们应该为能吃到更美味的鱼而奋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