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乘凉时光

　　■文/薇竹

　　月已上中天，人声早定了，在窗台上小坐。夏日已至，白天相当燥热，不过现在倒是夜凉如水。心里渐渐安静下来，月光下，微风里，突然想起小时候乘凉的事情来。

　　七八岁时，我们一家四口住在半山腰一幢两层公房的一楼。门口有块不大的水泥平

　　太阳下山时，西天边艳丽的晚霞还未褪去，大人们会在水泥平台上泼一桶水，这样的“序曲”据说会让晚上更凉快。水迹消散后，竹床和藤椅就登场了。我们喜欢在竹床上享受简单清淡的晚饭。晚餐通常是稀饭配上自制的咸鸭蛋和素菜。我和妹妹都是敲鸭蛋的好手———对着天光，找到蛋的气孔所在，然后在床沿上“啪”地一敲，百发百中。从这个位置打开的鸭蛋，就容易挖了。如果碰上蛋里有油光，那晚的饭就特别香，制造咸蛋的爸爸也会像战功赫赫的将军那样骄傲和神气。

　　吃完饭休息片刻，隔壁的好伙伴就来了，约着一起走出去。这“走”其实常常有些名目，可能是到厂区的卫生所上药，也可能是行使小主人的权利，为家里买上半桶冰水或几支冰棒。上药是在手臂或腿上被蚊虫咬了的地方涂红药水、紫药水，如果不幸长了疖子的，还要被医生抹上一种厚厚的“黑药膏”。所以女孩儿们粗布裙子下露出的，总是穿了“花袜子”的瘦腿，但谁也不会笑话谁，因为大家实在都彼此彼此。一路上，得小心地防着蛇，天热，蛇也常在路口乘凉。被毒蛇咬中是很恐怖的事情，我母亲有一天晚上到远处的井边洗衣，就不幸被蝮蛇咬了，小腿肿得老粗，辗转着找到位老中医用草药治疗才总算捡回性命。最高兴的是遇见萤火虫。虫儿一闪一闪地飞着，在夜色里很是醒目漂亮。等那绿荧荧的星星飞到草木上休息，有时会被我们的小手掌抓住，不起眼的小小黑虫子也并不怎么挣扎，心里一软，就放它们继续跳舞去了。但飞着的萤火虫，妈妈们是严禁小孩子去追的，怕摔进山沟里出事。

　　呼朋唤友地逛一大圈回来，当然有些累，于是躺到竹床上，床边的藤椅上坐着为孩子摇扇的父母。躺下，眼前便是广袤的灿烂夜空了。漆黑的天幕上缀满繁星，流光溢彩的银河，令人目眩神迷。我最爱牛郎星，中间一颗明亮，旁边对称着两颗稍暗的，很美。

　　晚间常有点心，有时是木耳羹，有时是绿豆汤，如果加进孩子们辛苦买回的冰水，滋味就更好了。不过有一次我犯错，不小心把洗手用的肥皂掉进整锅绿豆汤里，连累大家痛惜了一晚上。

　　夜若渐深，风总有些凉，妈妈会在我们的小肚子上加条浴巾。而我似垂非垂的眼帘里，会映入星光，映入月华，映入匡庐深黛色的剪影……我的耳边，会有风动树叶的沙沙声，有小鸡偶尔的呢喃，有蟋蟀、纺织娘的鸣声，有依稀的蝉声和蛙声……

　　我常常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何时看不到也听不到的，反正醒来，天已放亮，人则稳稳地睡在屋里的木床上。

　　那快乐的乘凉，居然已在不知不觉中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