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风直到夜郎西

　　□撰文／邹容摄影／李林冬

　　2006年6月3日。65岁的粟登仁老家在四川，自上个世纪60年代在贵州工作，1992年退休后，便来到新晃“走玩”。他说很喜欢这个传说中的夜郎之地。如今，他租住的新晃县龙溪街98号，是“便水战役”（1936年）贺龙指挥部旧址。这幢仍有恢弘气派的窨子屋显示，此地曾为昔日水运繁华商埠。

　　“湖湘地理”两周年纪念推出：

　　秘境2006之“搜索湖南边界线”（十三）

　　就将新晃作“夜郎”，又何妨？历史文献中的“夜郎”，似乎至今都没有哪个地方争到一个尘埃落定的名分。各种专家甚至不得不说：夜郎没有一个固定地点，是不断变化的。也许在贵州，也许在湖南，也许在云南。

　　新晃也称自己就是“夜郎”。

　　在距今至少1253年以前，李大诗仙白对被贬官龙标（今湖南洪江市黔江镇）的王昌龄怅言：“我寄愁心与明月，随风（一作‘君’）直到夜郎西。”根据历史考证、注解，有理由认为今湘黔交界的大片地域，与"夜郎"都是有关联的。当然，这更加铁定包括新晃在内。

　　对此，《新晃县志》明确记载：唐贞观八年（634年），“析龙标县置夜郎县（今新晃县境）”。

　　一只孤独挺立的鼻子

　　在湖南版图上，新晃是晃晃悠悠往西，独自蛇行探入他省，最后呈现出的影像，如当地人自称，是湖南的一只鼻子。

　　这只鼻子，孤独挺立。进入新晃之后，要一路往西，往西，走国道，转入乡间小道，然后弃车登山，最后会看到一个小山头，据称就是这只鼻子的鼻尖——湖南的最西点。

　　2006年6月3日，我们来到了这个“鼻尖”下，这里有零散村居，有错层的小面积梯田，均被树木环绕，在一幅1∶50000的地图上，被标注为“韭菜塘”。

　　韭菜塘是个自然村落，辖属于湖南怀化市新晃侗族自治县茶坪乡。村中有三四处屋舍，都是顺应山势而建的。偏东的一处，叫“塘边”屋场。往“塘边”的路边，有个小土堆，立着碑，正反两面分别写着“湖南”、“贵州”。碑是国务院立的。

　　韭菜塘村59岁的村支书杨圭才说，这个碑立于1997年，是“飞机定的点”，邻界的贵州村子是镇远县青溪镇的关口村。不过，两个村子的田、地以及山林都是交错的。就地貌特征而言，无任何区别。

　　但两省界碑立处，并不是湖南“西极”点所在。极点，在偏西另一个叫“塘坳”的屋场之上，距界碑尚有700米左右的距离。

　　“鼻尖”上种了二分花生地

　　去“塘坳”后面的那座小山丘时，有雨。山路泥泞。3岁的小姑娘杨阳，跟着爷爷杨圭才为我们带路。

　　说是山，其实只是一座海拔不过600多米的丘陵。杨说小山丘叫“将军坡”，沿途田地树林依然不断与贵州地境交错。到了坡顶，有一片新开的花生地。杨说，这就是“鼻尖尖”了，整个村子的最西点。这一小块地其实曾划给贵州，但因为离韭菜塘太近，贵州没人来管，又被村民们拿来开垦，种上了花生，面积约有二分。

　　雨中在花生地测定经纬度。西望，可清晰见到小比例尺地图上的“龙井河”、“三佰老”（地名）以及山腰的碎石公路，均处贵州境内。

　　20年前，湖南省的测绘专家也曾在他们的勘察图上标注这些自然地理特征。当时参与勘测的黄福荣先生，至今还记得离湖南“西极”最近的贵州屋场叫“坝上”，相距仅650米。

　　杨说韭菜塘的村民们经常上“将军坡”，等于是天天贵州、湖南来回溜达好几趟。

　　事实上，两省民间跨界来往，自古就是常事。据说民国时期，两省抓壮丁，只要民众跑出界藏到对面省的亲戚家，那个壮丁就不敢抓，抓不成了。至于省境交错，在《新晃县志》中也有记载，称“民国三十二年（1943年），国民政府内政部和湖南、贵州两省民政厅，派员会同晃县、玉屏两县县长”，共同协商、调整晃县、玉屏、天柱之间的“飞地”和“插花地”（即省境交错地）。今韭菜塘村的“塘边”，据记载就曾为“插花地”，后“划归晃县管辖”。

　　不东不西，不是东西？

　　新晃，临水。1956年以前，被称为晃县（因县东北部山脉晃山而名）。曾为上通贵州镇远、黄平，下达常德、武汉，湘黔边境有名的水运商埠。

　　住在新晃老街龙溪路的黄贵励称，他听老辈人讲，“解放前，一个洪江，一个龙溪口（指新晃），最繁华，一直到上个世纪70年代都热闹，八几年修了大桥后才不行了”。6月3日，我们在这座据说当时“凤凰根本抵不得”的老码头，的确看到了气派依旧恢弘的各种窨子屋，金号、药号的名头残迹依稀。

　　而在更遥远的古代，此地与贵州接壤的一大片，均属“五溪”（辰溪、酉溪、巫溪、武溪、沅溪）蛮夷，是经常接纳抑郁人生的流放、贬谪地。

　　如今，它的地理、经济位置显然有些尴尬。

　　新晃，韭菜塘，分别号称“湖南的西部”和“新晃的西藏”，但它们已不再像过去与贵州捆绑在一起。尤其是近几年，贵州被“纳入国家西部开发的政策省”，其优势政策已惠及到最基层的村镇，与之紧邻的湖南只能望“西”兴叹。

　　6月3日，我们由Ｇ320自贵州、湖南地界穿插进入韭菜塘村。最后约10公里的乡间公路，其中有一段属于贵州镇远县青溪镇，另一小段属新晃。据同行的新晃茶坪乡干部称，贵州的路“已经在划线，马上就要搞硬化，做成二级公路，新晃的那一截就没什么动静，没钱”。

　　当天下雨。路极泥泞。上坡时，我们的采访车挂上了四驱。另一个乡干部，从茶坪乡政府骑摩托车赶来，花了一个多小时。他告诉我们，茶坪乡8个村，有6个村只有贵州的移动信号，他们“一下村就得打长途”。8个村的自然条件，韭菜塘算是最好的，海拔不算高，其余都在1000米以上。

　　但即使是在“条件最好的”韭菜塘村，村民们都说“比不上贵州”，他们所称的贵州，事实上仅指交错而居的镇远青溪镇关口村。“以前我们被叫做湖南老大哥，现在他们比我们强，以前都是贵州的姑娘嫁到湖南来，现在没人愿意了”。

　　他们认为自己的命不好，所处的地理位置“不东不西”，搭不上“西部开发的车”，忧郁地自嘲为“不是东西”。

　　参考资料：《新晃县志》

　　感谢：新晃侗族自治县县委宣传部

　　新晃县茶坪乡湖南省测绘局黄福荣协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