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建:我的背就是女儿的腿

　　本报记者 王伟琳

　　张洁，一个从小身患重病却依然顽强学习的女孩，一个行动不便却努力考上大学的女孩。她的成功，一半要归功于父亲张建的付出。张建的背成了女儿的腿，他用满腔的爱托起了女儿飞翔的翅膀。

　　15日，在父亲节来临之际，记者听张建讲述了这段饱尝酸甜苦辣的经历。

　　一张诊断书改变全家人命运

　　类风湿性关节炎，在医学界被称为不死的癌症。就是这样的一纸诊断粉碎了张洁的所有憧憬，重新改写了张家一家人的命运。那一年张洁8岁。

　　张洁出生在讷河市九井镇一个普通农民家庭，她也曾有过无忧无虑的童年。可是那段美好的时间太短了。7岁的一天，张洁跑到母亲面前说：“妈妈，我手指头疼。”从那天起，可怕的病魔便缠上了这名小女孩。起初张建和妻子对孩子的病并没有在意，只是简单地给孩子吃了消炎药。可是这种痛反而越来越重。

　　1992年，张建带女儿慕名找到讷河市一家诊所的院长。一番检查后，院长称小张洁受了风，需要打封闭针。药需要直接注入关节腔内，看着女儿痛得发抖的样子，张建心里直翻个儿。而这种疼，每隔七天，小张洁就要遭受一次。49天，一个疗程结束后，张洁的病情反而加重，而且给幼小的骨骼带来了严重的创伤。1993年，张洁在齐齐哈尔市203医院被确认为“幼年类风湿病”。拿着诊断，张建哭了，因为他曾目睹过亲属被此病折磨的痛苦。半年后，张洁的病情已从腕关节发展到肘、胯等关节，此时她已不能蹲。

　　虽然患病，可是张洁求知的欲望却是那么强烈。看到小伙伴们背着书包去上学，张洁跑到父母面前哭着说：“爸妈，我也要上学。”于是张建和妻子开始背女儿上学。当时学校离家仅800米，有时放学早了，张洁便自己一路扶着墙走回家，有时走到一半便会犯病。一次，张洁到距家十多里外的主校考试，由于下午考试的两科临时取消，张洁便凭着来时的记忆，强忍疼痛向家走。三步一歇、两步一站，由于路不熟，还走错了路。张建闻讯立即赶往学校，他在村头看见，关节变形、不能坐下的张洁正在路边抱着一棵大树休息。父女俩抱在一起泣不成声。

　　此事发生后，张建暗下决心，一定要为女儿治好病。1994年，他毅然放弃了热爱的教师工作，因为一年不到2000元的工资无法承担女儿的医药费。为了赚取医药费，张洁的母亲周凤芝开始在集市摆地摊，而张建骑着自行车走村串屯收皮货。冬天脸被冻得脱皮，雨天常常一身泥浆。两年后，家境有了好转，不仅还清了外债，还有了一些节余。

　　四五年级时，张洁已不能下地走动，每天的乐趣就是躺在床上看书，自学课程，每次考试、测验，她的成绩依然在班级名列前茅。张建说：“当时，我更偏爱儿子，希望儿子能够学得更好，而对晓红（张洁的小名），只希望她的病能好起来。可是晓红很聪明，有时辅导儿子功课，儿子还没懂，在一旁听的晓红已经先懂了。”哥哥张立东长张洁三岁，2000年以优异的成绩初中毕业后，放弃了升学的机会。他知道，家里供不起两个孩子念书，他把学习的机会让给了妹妹。随后，为了给妹妹挣医药费，他和母亲一起远赴大连打工。

　　背女儿踏上求学路

　　2000年，张洁以较好的成绩考上了位于讷河市内的讷河一中，父亲为了更好地照顾女儿，陪她一同来到了讷河市，以蹬三轮车为生。随后的三年里，父亲几乎每天背着女儿上学。张建说：“为了小红能上学，我的背就是他的腿，我就是她的交通工具。”

　　张建每天要到学校去四趟，早上送女儿上学，将女儿背上位于四楼的教室，中午、晚上要送两餐，21时40分接女儿放学。随着放学时间的延迟，张洁白天在学校开始节食、禁水，口渴时就咬一口梨，而梨也只限每天一个。三年里，她从未在放学前下楼去过厕所。张洁以超人的意志忍受着病痛的折磨和生活的不便，坚持着学习。而张建也拼命地干活，支持着父女二人的生活。

　　当时蹬三轮车，不管骑多远都只能收一元钱，而骑个把钟头只能挣一元钱是常有的事。挨骂更是家常便饭，慢了会被骂、乘客转弯的手势没看到会被骂。为了多挣几元钱，张建早出晚归。在女儿起床前先去拉几趟，然后带着早餐回家，并送女儿上学。晚上接回女儿后，他还会出去拉脚至深夜。回想起当初的辛劳，张建说：“雪后，讷河市第一个三轮车辙印常常就是我留下来的。但是为了孩子，遭什么样的罪我都觉得值。”

　　一家四口分隔两地，每年只有在春节时才能团聚一个月。这样的生活维持到张洁参加高考前夕。高二时，张洁放假回到位于九井的家中，她想帮忙做家务，却意外滑倒，原本就已患病的那条腿被摔成了股骨粉碎性骨折。在学校、同学和热心人的帮助下，凑齐几万元医药费做了人工关节再造术。这次手术让张洁可以自己走路了。休学一年后，张洁再踏高考征程。2004年以550多分考上了西安的一所全国重点大学。

　　为了女儿三次下跪

　　在张建48年的人生中，曾向陌生人下跪过三次，而这三次都是为了女儿。

　　一次下跪，是在女儿被宣判得了不治之症一年后。当时，他从广播中听到了哈市一家医疗研究所的广告，这则诱人的广告让他重燃了治好女儿病的希望。他连夜带着女儿赶火车来到哈市。炎炎夏日，一宿的火车他几乎没有合眼，不停地为女儿赶着蚊子，而他自己浑身被叮出了大包。

　　36岁的他第一次来到哈尔滨，一大早出了站，上了一辆公交车。此时，药劲过了，孩子哭闹不停，加上晕车，孩子又呕吐起来。“看着孩子难受的样子，我的眼泪只能往心里流。”回忆此景，张建眼眶红了。只乘了一站，他不得不下了车。一手扶着背上的孩子、一手夹着包，走走歇歇，一路打听，终于找到了位于南岗区一曼街军工附近的研究所，此时已是中午午休。

　　终于等到大夫上班，张建如遇救星，一进诊室里就扑通给一位白发长者跪下磕头，声泪俱下地求大夫救救孩子。因为这家研究院所不能住院，张建一次买完2000余元的研究所自制药品后便回了家。三四个月后，这些药吃完了，可是张洁的病却不见起色，打电话询问，对方回答中药见效比较慢，于是张建又连续购买了一年的药品，可是孩子的病症既没有得到治疗也没有得到缓解。

　　虽然父母谈病情时都是背着女儿，但此时张洁也意识到自己得了不治之症。一时之间，好像变成了大姑娘，痛苦的时候不再哭闹，不在父母面前表现出来。每到刮风下雨，张洁的疼痛就会加剧，疼得受不了，便一个人偷偷哭。一次，张建夫妻二人串门回来，在门外听到张洁的哭声。二人躲在窗外，听到女儿边哭边抱怨老天的不公平。夫妻二人不禁潸然泪下。

　　2004年，当张洁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时候，喜悦之情让全家人吃过的苦一扫而空。张建满心欢喜地将女儿送到西安后，等待他们父女的却是退学通知。当学校看到张洁的身体状况，认为张洁无法完成学业，要求她退学。张建向主管招生的副校长跪下，请求他把孩子留下，可是却被拒绝。为了女儿能够上学，张建开始找有关部门。可是却被拦在大门前。拿着材料的张建被迫跪在了保安脚下，请求他帮忙把材料转给有关领导。在有关领导的安排下，哈尔滨师范大学录取了张洁。

　　一辈子做女儿的影子

　　张洁被哈师大录取后，张家的生活也开始了崭新的一页。张洁的每一天都是伴随着疼痛度过的，几乎没有生活自理能力。为了方便照顾女儿，张建夫妻在离学校最近的棚户区以每月175元租了一处平房。

　　女儿每年四千余元的学费，以及每月近千元的药费，容不得张建耽误更多的时间。来到哈市后，他便踏上了寻找工作的征程。可是年龄大，找工作并不容易，张建走遍了哈市的大街小巷，到人才市场和各个公司去应聘。

　　学校听说了张洁的情况，安排母亲周凤芝做保洁工作。张建在热心人士的帮助下，找到了一份安装地板的工作。

　　虽然，周凤芝工作的宿舍楼与女儿住的宿舍楼相邻。她生怕女儿思想上有负担，没有告诉女儿实情。一次，张洁去该宿舍找同学，看到那个熟悉的背影，才知道母亲的工作。张洁大哭了一场，不想让母亲干，怕患有雷诺氏病的母亲受不了。

　　说起以前的经历，张建父女不约而同地表示，不愿回忆，因为他们宁愿遗忘痛苦，乐观地面对前方的生活。而对于帮助过他们的人，张建一家人一直有着一颗感恩的心。这么多年来，张建依然能准确地说出每一个帮助过他们的人的名字、职业。

　　记者在哈师大校园见到张洁时，她因前一天一晚的雷雨而难受地躺在寝室。记者看到，她的指关节已经变形，而这样的形态在她十四五岁时就已出现。拿笔对她来说是吃力的，但她依然没有放松学习。由于膝关节变形，张洁走路仅依靠右腿支撑。长久的病痛，让张洁不再大喜大悲。因为每次大喜过后，她的心情反而更失落。大学生活让张洁变得更坚强、更独立，她不愿过多地给父母增添负担。她的愿望是能够尽早挣钱帮助家里、孝敬父母。

　　张建夫妻从不让女儿知道家中的经济状况，每当女儿问起，他们总是以有钱来搪塞。

　　如今，张建最大的心愿是能尽早为女儿取出腿中的钢板。那块钢板是四年前张洁腿部骨折时植入的，如今已丧失了作用，而这块冰凉的钢板让张洁在发病时感到更难受。为了尽早筹足钱，张建夫妻二人尽量省吃俭用，计算着花每一分钱。家中的生活用品、家具以及张建的衣服都是捡来的。

　　张建说：“我们夫妻商量过，只要身体允许，女儿走到哪儿，我们就跟到哪儿，一辈子做女儿的影子。”

　　（生活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