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论：重奖能解决珠三角的教育难题吗？

　　岭南话题之郭巍青专栏

　　东莞横沥镇政府最近出台一个奖教奖学方案，对于在横沥中学就读而又考上北大清华的学生，给予50万元的重奖。依次而下，考上复旦、浙大、中大等学校的，有5万元奖励。

　　这不是“书中自有黄金屋”的现代版吗？很多人立刻就有质疑。确实，如此大手笔、高金额、广覆盖，是不是在做另一种形式的“政绩秀”？公共财政中可以支出这种奖励吗？是否经过了合法程序？真的实行起来，微观层面上会有不良后果吗？比如，怀揣巨款而进入大学校园，学生之间的贫富差距将是怎样的一种景象等等。

　　所有这些议论和顾虑都有道理，不过在进一步深究之前，可能要先顾及当地的一些实际情况。在珠三角地区，许多家庭，包括许多农民家庭，由于较早地经商办企业，或通过土地出让，短期内积累了大笔财富。由贫到富的迅速转换，带来一个始料不及的问题，就是富家子弟的读书意愿迅速减退。靠着家里的钱，靠着源源不绝的租金收入，他们不再愿意去熬寒窗之苦。其中不少人不务正业，挥金如土，染上嫖饮赌吹种种恶习。广东话把这种人称为“二世祖”，是一个相当贬义的称谓。

　　和贫困地区的农民孩子读不起书一样真实，和进城民工的孩子成了“无根无脸的第二代”一样真实，“二世祖”现象也是真实的。他们都是复杂中国的不同侧面，都是贫富差距和教育落后的不同表现。

　　“二世祖”现象使富裕地区的基层政府头疼。理解这一点，就可以理解东莞横沥镇的做法，就是花钱把孩子们拉回到学校里来，阻断“二世祖”现象的继续蔓延。当然，我们可以批评政府用了最简单的办法。富如东莞，花钱就是最简单的。

　　如果不止于简单批评，如果问，不靠这种花钱奖励，怎样使富裕地区的孩子保持学习动力，不沦为“二世祖”？那么要承认，也许并没有立竿见影的灵丹妙药。但是我主张，应当开展一种广泛的公众讨论来面对自己的真实问题。我还相信我们的讨论方向是两点:正面肯定和另辟蹊径。

　　正面肯定不是要肯定“二世祖”，而是要肯定，多年的发展已经积累了必要的社会心理基础和社会财富基础。这个基础应当可以帮助我们在突破集权的、计划的、僵硬的、应试的教育模式方面有更大的作为。贫困地区的家庭，孩子考上大学也许是唯一出路，这多少是一种无奈。但是在经济条件较好的地区，家长们会发现，孩子们越来越出语惊人，指着皇帝说没有穿衣服。家长们越来越没有底气回答，需要花那么大的精力去钻牛角尖吗？那真的是有用的知识吗？你用过吗？你记得吗？老师讲的那些“主义”和道理真的是对的吗？

　　孩子们质疑应试教育，我们要肯定这里有积极因素。但是困境在于没有选择。你不这样走，没有一种价值和力量在扶持你，你就可能成为“二世祖”。条件稍差的，连“二世祖”的资格都没有。

　　打破困境只能靠另辟蹊径。富裕地区要在打破应试教育方面做更多的尝试并提供经验。这是富裕者的责任，本身也是对自己下一代的责任。从这个角度来看，东莞横沥镇的做法的确太简单，还是把学生往应试教育的路上赶。但是教育创新的问题，的确不能苛求于一镇一乡。更高层面的政府与主管部门，要承担起体制改革的责任。改革的焦点和难点，不是政府掏多少钱奖励多少学生，而是怎样让社会财富支撑教育的民营化，形成多元竞争的教育格局。这是教育创新的最重要的源泉之一。

　　(作者系中山大学政治与公共事务管理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