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印象

　　■文/（瑞典）李琳

　　我是从瑞典斯德哥尔摩来的。我小的时候，从学习的角度来看，没有中国小朋友那么努力。我国是比较宽松。小学和中学我现在只有一个很模糊的印象，老师讲的东西，大部分我都忘了。说实话，我现在回头看，觉得挺滑稽，因为从一年级一直到六年级，我只有一个印象，那是1976年，我当时在六年级，有一天老师说：“中国的毛泽东去世了。”

　　我记得很清楚，因为老师跟我们说毛泽东是中国的大领导，而且，他写了一本书，一本小小的、红色的书。老师说，在中国，大家都有这本书。从那一天起我经常想起了那本书，我很想知道它里面到底写的是什么。

　　后来再没有什么关于中国的消息，印象里的中国很远很远。我长大了以后，自己看了很多关于中国的书，也有电影。书和电影中的人们都很严肃，经常会生气。

　　但也有了另外一个印象，那是我爸给我的。他是个很有知识的人，非常喜欢学习。他跟我说，中国很有意思，历史很长，文化也丰富。他解释说：“你看，很长时间以前，他们已经很发达，他们有丝绸，有瓷器。当时我们这儿什么都没有。”中国人严肃，但同时，文化很丰富———那是我唯一的中国印象。

　　过了几乎二十年，我在瑞典已经做了很长时间的记者。我的生活挺顺利，但也有点单调。因为我是一个很喜欢挑战的人，所以我当时想，我的生活需要一些改变。但到哪儿去寻找新的挑战呢？

　　很久以来我有了一个梦想，那就是希望有一天我会讲汉语。当时我突然有了这么一个想法：不要浪费时间，学习汉语的那一天就是现在！就这样，我开始学习汉语。

　　在斯德哥尔摩大学，我认识了一个中国女孩儿。她是我第一个中国朋友。有一天，她在我家，我给她看一些照片。那些照片是我和丈夫在瑞典的北方徒步。我和丈夫很喜欢到大自然里，离开大城市的一切，徒步，住在帐篷里。有一次我们做了这么一个冒险觉得特别的满意。我们先坐火车，然后坐长途汽车，然后坐直升机，然后坐了一艘小小的船。那是本地的一位少数民族的人，用他个人的小船带我们穿过一条河。我们花了一共差不多24个小时才到了这个地方。我们在这儿就开始徒步。

　　这次徒步是我们所经历过的最刺激的一次。做这样的事，一定要有很丰富的经验，因为这个地方没有人。你只能看地图，看指南针，完全靠你自己。我们觉得这次徒步一定是最好的，也觉得很自豪，因为这么一个冒险并不容易，而我们成功了。

　　我给她看一张照片，说：“你看，我们今年夏天在这儿徒步。这是很偏僻的地方，完全荒地，没有人，只有大自然。好美丽啊！”

　　中国朋友说：“真的没有人吗？”

　　我说：“肯定没有人。”“那，车呢？”“当然没有车，连一条路也没有。”

　　“那，房子呢？”

　　“没有房子。”我觉得越来越自豪，心想她一定和瑞典的朋友一样，觉得我和丈夫很了不起，自己去找一个那么美丽的地方，很远的，很安静的。

　　我兴高采烈地说：“我跟你说呀，这真是令人神往的地方，漂亮，干净，安安静静。我告诉你，我们整个一个星期一个人都没有碰见，你说好不好？”

　　她看着我说：“好可怕！”

　　我很纳闷。我马上想，嗨，她到底怎么了？后来才明白了，对她来说，去这么一个地方没有什么儿了不起。这个地方很远、很安静、没有人、没有热闹，那就是可怕。我当时不知道，这是文化差异。中国人喜欢人多，热闹，大家一起玩。

　　西方人，不能说不喜欢热闹，只是我们偶尔喜欢，不一定每天要这样。如果人太多，太挤，太嘈杂，我们不会喜欢。这位女孩儿是第一个人让我意识到，我们俩文化背景不一样，我们的标准是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