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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情殇(戴平)


http://www.sina.com.cn 2006年06月20日09:27 东方网

  将现代名家小说改编成越剧是一大创造。继《祥林嫂》和《早春二月》之后,曹路生先生根据当代作家白先勇同名小说改编的越剧《玉卿嫂》,又获得了可喜的成功。

  白先勇是台湾现代派中现实主义精神较强的作家,现任美国加州大学教授。因致力于民间保护和发展中国现存最古老的戏剧艺术昆曲而自称为“昆曲义工”。他曾生活在中国大陆、台湾和美国等几个不同的时代和社会环境,这给他的思想和创作带来深刻的影响。他

吸收了西洋现代文学的写作技巧,融合到中国传统的表现方式之中,描写新旧交替时代人物的故事和生活,富于历史兴衰感和人世沧桑感。白先勇早期作品中最优秀的小说是《玉卿嫂》。这是以一个孩子的视角写成的一个爱与恨、生与死的故事。

  《玉卿嫂》曾被改编成电影、电视剧和舞剧。十一年前,由著名影星杨惠珊主演的电影《玉卿嫂》,使她藉以夺得亚洲电影节影后。如今,在越剧舞台上又多了一个活生生的玉卿嫂、一个可爱又可悲的玉卿嫂。方亚芬演玉卿嫂,师从袁派,不辱使命,唱做俱佳,把这个美丽而热烈的女人所表达的人性呼唤,刻划得淋漓尽致。方亚芬出色地塑造了这一被损害和心灵被扭曲的人物,此剧去年11月首演,当年她就被评为上海第16届“白玉兰奖”主角奖的榜首。

  把一部2万多字的短篇小说,改编成一台越剧大戏,难度是不小的。白先勇在1982年回答台湾清华大学学生的提问时说过:“《玉卿嫂》写的是一个很热情的女人。那种题材没法子搬上舞台……《玉卿嫂》改成戏剧,只有电影最适合,舞台剧绝对不能演。”。现在,导演徐俊和编剧曹路生知难而进,把作者断言“绝对不能演”舞台剧的小说《玉卿嫂》,搬上了越剧舞台,突破了白先勇自己设置的“禁区”,成功地完成了这个改编任务。这次移植的可贵之处,改编将故事的叙说者换成了一个角色上场,徐徐展开小说中孕育着的尖锐的性格冲突,辅之于越剧擅长的抒情手段,使之更集中、更有强烈的感情色彩,因而更能震撼观众的耳目和心灵。白先勇先生对于越剧《玉卿嫂》的成功,感到意外的欣喜,他参加了首演式,并连声赞叹:“改得好,演得好!把桂林的玉卿嫂变成浙江的玉卿嫂,是编剧的独到之处。”

  对越剧《玉卿嫂》的改编,曹路生不认同时下一些年轻编导的理念,没有仿效时下的“颠覆”名著之风,随改编为刀俎、视名著为鱼肉的“解构”大流,更没有以“戏说”为借口,对名著胡乱添加各种时髦的色彩,加进自己的另类理解。曹路生认为,改编原著,首要的是尊重。他小心翼翼地保留了原著的核心,浓缩了他从事戏剧活动以来对舞台的全部认识。小说主人公玉卿嫂是一位勤劳、美丽、善良、外静内热、外柔内刚的劳动妇女。作者深刻地描写了她的悲剧性格:一方面,她爱情专一,感情热烈,执着追求纯真的爱情;另一方面,她又不懂得爱情是双向的,单方面的追求不可能获得真正的爱情,她陷入了盲目性,陷入了一种近乎变态的疯狂,终于导致她和恋人双双走向人生的毁灭。玉卿嫂对情人有一种占有欲。据白先勇说,这在当时有相当的叛逆性。越剧《玉卿嫂》把这一点强化了,放大了,把游离于主线之外的人物描写淡化,只提取主要人物和情节,随之而来剧情的展开,玉卿嫂一步步走向人生的深渊。

  对待名著的态度决定了改编的分寸。改编者甘心作小说的“保姆”。敢于保留原作的精华,也需要勇气。越剧《玉卿嫂》中的主要人物、故事情节,基本忠实于原作。从玉卿嫂的出场到玉卿嫂之死,一应按照小说原貌,进行舞台剧的再创作。小说对玉卿嫂出场时的描写是:“一身月白色的短衣长裤,脚底一双带绊的布鞋,一双杏仁大的白耳坠子却刚刚露在发脚子外面,净扮的鸭蛋脸,水秀的眼睛。”越剧《玉卿嫂》把这样的描写还原成一个美丽可爱的形象:主角上场时的幕后合唱是:“玉卿嫂,玉卿嫂,月白色的裤儿月白色的袄,月白色的脸上一双乌黑的眼,乌黑的眼中——忧伤知多少!”“玉卿嫂,玉卿嫂,弯弯的手儿弯弯的腰,手上的镯儿晃啊晃,耳上的环儿摇啊摇,真是比高升戏班里的旦角儿还要俏!”小说和越剧里的对玉卿嫂的穿着、神态和眼神的描写完全一致。但是,尊重原著决不是完全依样画葫芦。一动也不动,那就不是改编了。改编是一种艺术的再创造。要把桂林的玉卿嫂变成浙江的玉卿嫂,再现在越剧舞台上,改编者费了不少的心机。越剧《玉卿嫂》将整个故事安排在一年中的元宵、清明、端午、七夕、中秋、除夕、春节等几个中国传统节日里。玉卿嫂从元宵节到次年的春节,走完了她的30多年人生的最后一段旅程。大起大落,大喜大悲,浓缩在一年之中,这是一种高明的铺排。对此,白先勇先生也予以首肯。在这里,改编者调动了各种越剧的表演手段,主要通过唱和做,着重刻划了玉卿嫂的丰富多彩的内心世界。

  曹路生在刻划玉卿嫂这个人物时,进一步突出了一个“情”字。玉卿嫂对比她小几岁的庆生,以情生怜,以情生爱,最后又以情生恨,为情而殇。在整出戏中,一个浓得化不开的“情”字,弥漫在越剧舞台上,裹挟着观众和玉卿嫂一起欢笑、一起落泪、一起悲哀。把这个“情殇”过程写透了,越剧味也出来了。围绕这个“情”字,曹路生精心写了几段唱词,表白了玉卿嫂对庆生的情爱:“庆生啊!手浸水中知水温,庆生你,你哪里知道我的心!昨夜寒风又刮起,我担心你窗子是否又漏风,你身上的棉袄厚不厚,你床上的被子薄几分……”“我待你含在嘴里怕化了,我待你捏在手里怕飞开,我待你生病怕你病难治,我待你病愈又怕你病再来!最难忍你夜夜出门外,我夜夜不眠等天白!滴不尽的相思泪,还不尽的相思债,尝不尽的相思苦,说不尽的相思我心中埋!”这些情真意切、沁人心脾的唱段,充分发挥了戏曲的特长,却是小说和电影所难以表现的。

  戏的最后两场,戏剧冲突发展到了顶端。玉卿嫂对庆生的偏执的爱,和庆生难以接受这种沉重的爱,发生了激烈的冲突。感恩和爱情毕竟是两种感情,庆生决心和金燕飞远走高飞,以摆脱玉卿嫂对他的爱的束缚,这样一来,爱突转化为恨。玉卿嫂不能失去庆生,不能失去对他的爱,一旦失去,她决心以和庆生同归于尽的结局,来完成这种爱的升华。这一点,虽出人意料,但也是合乎人物思想发展的轨迹的。据白先勇介绍,童年时的生活经历为他提供了许多写作素材,“玉卿嫂”在生活中的原型就是他姐姐家的一个保姆,“那个保姆长得非常清秀漂亮,还戴了两只白耳环,后来出去和她的干弟弟同居,但那个保姆并没有因情自杀,我的小说为何设置自杀的结局,是因为我觉得,只有那样,才是爱情发展的必然趋势,玉卿嫂和庆生只有死,才能走到一起”。小说安排了两人共同殉情的结尾:“玉卿嫂一只手紧紧的挽在庆生的颈子下,一边脸歪着贴在庆生的胸口上,连她那只白耳坠子也沾上了庆生喉咙里流出来的血痕。她脸上的血色褪尽了,嘴唇微微的带点紫色。她的眉毛是展平的,眼睛合得很拢,脸上非常平静,好像舒舒服服在睡觉似的。庆生的眼睛却微睁着,两是手握拳握得好紧,扭着头,一点也不像断了气的样子,他好像还是那么年轻,好像一径在跟什么东西挣扎似的。”而在越剧里,编剧匠心独具为玉卿嫂写了第六场戏,让她一个人在台上,声泪俱下地一口气唱了104句的唱词,加上念白,共演唱了20多分钟。玉卿嫂知道自己同庆生的爱情即将结束,肝肠俱裂,万念俱灰,以大段的内心独白,回顾自己悲惨的身世,倾诉她与庆生由怜生情、由情生爱,由爱生恨的心路历程。多少男欢女爱,一同灰飞烟灭。淋漓酣畅的演唱,细腻深刻地表现了玉卿嫂的内心世界,使观众对她与庆生的畸形的爱情以及她最终的选择,产生深深的同情。编剧的这一大胆之举,是在充分了解方亚芬的演唱功力的前提下所为;而方亚芬果然不负众望,这几处大段和超大段的唱腔,声情并茂,感人肺腑,催人泪下,凸现了越剧剧种以唱见长、细腻地刻划人物的本体特征,也使新老越剧观众过足了戏瘾,台下一片寂静,不时爆发出如雷的掌声。

  改编者刻意写了玉卿嫂把匕首刺进庆生的胸膛后的一段独白,也是改编者的一大创造:“庆生,你痛吗?玉姐弄痛你了。不要紧的庆生,你不用再害怕了,玉姐会象以前一样照顾你,永远照顾你(把庆生安置在床上)庆生,睡吧,睡吧,你睡得多熟啊,我也要睡了,玉姐要象从前一样睡到你身边来了……老天爷待我不薄啊,把庆生送给我,我真的该满足了……听说灵魂是可以合在一起的(匕首刺进自己的胸膛),庆生,从今以后,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其情哀哀,凄婉动人。这和袁雪芬演《祥林嫂》的结局时大段哀怨愤慨的唱腔,真有异曲同工之妙。

  鲁迅说过:“悲剧将人生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越剧《玉卿嫂》是一个旧时代的悲剧,描写了两个普普通通的人的爱的故事,展示了一个爱的有幸和不幸的全过程,爱的狂热以爱的毁灭为代价,并以此为结局,这引出了观众对一个对爱情强烈的渴求者和被损害者的深切同情。玉卿嫂和庆生的情殇的结局,给观众以带来心灵上惊心动魄的震撼。

  曹路生先生自上世纪九十年代从美国学成归来后,一直致力于戏剧创作活动,尤其是他在改编方面的成就,令人瞩目。近十年来,他成功地改编了不少话剧和戏曲作品,如话剧《九三年》、《牛虻》、《尘埃落定》,赣剧《牡丹亭》,越剧《春琴传》,小剧场话剧《庄周戏妻》、《谁杀了国王》等,风格各不相同,都受到圈内外的好评。从曹路生的改编的创造性的劳作中看,他的改编已趋向成熟。成熟是一种圆润而不腻耳的音响,是一种和谐而不失厚实的大气,是一种透出才华又不喧哗的从容,是一种专一而不偏窄的表现。目前,戏剧创作不太景气,许多人拿经典作品随意开涮,急功近利心浮气躁之风甚嚣尘上,曹路生却耐得寂寞,从容不迫地改编一部又一部戏剧作品,乐此不疲,硕果累累,这种成熟的努力是难能可贵的。

  白先勇先生在上一世纪末曾说过:“我一直觉得,也一直希望,下一世纪,2019年以前,中国会有一个新的‘文艺复兴’,这个运动如果兴起,一定是中国传统文化与世界现代文化的衔接、通电后,一种新的中国文化的诞生。”白先勇本人为这种新文化的诞生一直在作不懈的努力。现在,曹路生把小说《玉卿嫂》搬上越剧舞台,是他近年来从事戏剧改编工作的又一个令人注目的成功,也是“一种新的中国文化的诞生”,是对振兴越剧的一种出色贡献。曹路生在创作上正值旺盛期和成熟期,我期待着他取得新的成功。


作者:戴 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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