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是一粒种子

　　乔叶

　　一个女子大龄未婚，有许多人给她介绍男友，都被她拒绝了。她说自己是一个爱情怀疑论者，从不相信爱情的存在。既然不相信有爱情存在，那为什么还要向婚姻之路起步呢？她说。

　　无数人的劝导都没有什么效果。一天，焦急的父母亲自出马和女儿谈心。

　　“你一点儿也不相信爱情吗？”妈妈问。

　　“是的。”

　　“难道你就没有在别人身上看到过一丝一毫的爱情？”

　　“当然看到过。”女子说，“但是我只觉得结婚前的爱情还像是爱情，可无论两个人多么相爱，一旦结了婚，就一点儿也不像爱情了。”

　　“那就对了。”父亲说，“什么东西都在发生变化，你见过永远不变的事物吗？比如你，你是我们亲手养大的孩子，可你也在变。我们能说你和小时候不一样，就说你不是我们的孩子吗？”

　　“有的东西可以变，有的东西不可以。”女子说，“爱情就不可以。”

　　“如果它是越变越深越变越好的话，那为什么不可以？”父亲说。

　　“它怎么会越变越好？我见过的都是越变越糟。”

　　“你认为我们也是在越变越糟吗？”母亲说。

　　女子怔了怔，方才明白过来，母亲是在说她和父亲。她一直把他们当成父母，从没想到从他们身上去联想爱情。

　　“但是说实话，我不觉得你们现在有多少爱情。”她说，“从我小时候起，你们就整天各人忙各人的，连话都说不了几句，还谈什么爱情？”

　　“你又不是我们，你怎么知道？”母亲说。

　　“我想，我可以看得出来。”

　　“你凭什么觉得自己可以看得出来？你爱过么？”母亲说，“你之所以觉得自己可以看得出来别人的爱情，那是因为你一直觉得爱情就是用来看的。就像一朵花，又香又娇艳你才觉得好。”

　　女子吃惊地看着母亲。

　　“婚前的爱情或许还有些像一朵花，但是婚后，花就落了，变成了一粒种子。”母亲说，“有一段时间，她是埋在地下的，无色无味，你从上面踩过都感觉不到她的存在。然后她会萌生出来，长高长大，长得枝繁叶茂，长得干壮根深，由里到外地层层蜕变着你……”

　　“你们的枝叶在哪里？”女子笑道。

　　“就是你！”父亲说，这位老教授的脸因为愤怒而微微发红，“如果你不是我们的女儿，我们哪用得着向你讲什么狗屁爱情，我们只要自己享受就够了！我们不必把自己的情感拿出来向你展览，也不必被你当做论据去嘲笑。你根本不知道，我们的爱情只有面对你的时候才觉得最沉重。如果爱情有让我觉得难以享受之处，就是对你这个爱情结晶的责任。”

　　女子沉默。后来，她很快谈了一个男友，结了婚。婚后的生活居然很好。她说，是父亲的愤怒和母亲的泪水让她在最近的距离里看到了爱情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