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垮中国？（4）

　　其实前面所列举的都是表面现象，它是通过口腔文化折射出来的中国官场上的荒诞现象，它的背后有着深刻的历史、体制、文化、心理、人格根源。那么，这些“用特殊材料制成的人”究竟为什么管不住自己的嘴？有一位深谙此道的官员说的一段话，也许可用来为这些怪诞的现象作出诠释，他说：“在中国贪污有罪，盗窃有罪，搞女人有罪，乱说乱动有

　　的确，这是一种权衡之后明智的选择。纵观中国历史，“吃”是中国人特有的一种占有方式。“束■”这个词在魏晋以前是公职人员薪金的代称，其缘由与“吃”密切相关。“束■”是指一捆加过香料的风干肉。最早干肉只是古代亲朋好友之间赠送的礼品，后来，13岁或15岁学童入学，要给私塾老师送上十条干肉当作学费。所以，“束■”二字就变成了给教师的酬金，渐渐也就成为公职人员薪水的代称了。“薪水”这一名词，是指有关水火薪柴的日常生活条件，魏晋以后，才用此词与束■相区别，“束■”则专指教师的薪俸。所以，从古代起，吃喝很快就演变成为中国社会的一般等价物。

　　人们对财富占有的大小、地位的高低同样按吃喝的多少来衡量。中国古代有“列鼎制度”：天子九鼎，诸侯七鼎，大夫五鼎，元士三鼎，权力愈大拥有的鼎数就愈多。封建社会帝王封贵族的等级被称为“爵位”，如“公爵”、“侯爵”。古代用以衡量官阶和地位的鼎和爵原本就是炊具和饮具。另外，古代对官员的俸禄发放都是通过粮食的容器的大小来衡量：如石、斗等。俸禄“五斗”是寒碜的“七品芝麻官”，但“钟鸣鼎食”之家却是有权有势的象征，比如，《红楼梦》中，荣、宁二府简直就是以吃在比富斗阔。

　　由此可见，“吃”在中国具备了“一般等价物”和“实物货币”的功能。用经济学理论来看，稀缺是价值的前提，而供给减少在其他条件不变时，商品的价格上升。食物在中国因高度稀缺，并因供给减少和需求增加而成为“紧俏商品”乃至“一般等价物”，具有最高信用，成为仅次于金银的一般等价物。“一般等价物”、“实物货币”最基本的属性是具有交换价值，所以它除了可以作为和货币等同的支付手段，也完全具备了做交易、贿赂的价值。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在中国民间，最标准的待客之物和送礼模式，无不是“入口之物”：从古代的“束■”，到今天的烟酒、糖果、水果、月饼、土特产、腌肉、腊肉、鸡蛋、各种粮食及粮食制品……

　　特别是将珍稀罕见的东西奉献出来，具有难以想象的附加值和杀伤力。

　　春秋时代的齐国，极善拍马溜须的美食家兼政客易牙向齐桓公献上自己儿子的肉，从此备受齐桓公宠幸。燕太子丹向荆轲献上美女的手臂和千里马的心肝，荆轲感激涕零，以死报答……清朝沿海各地官员朝圣时，一品官吏进贡一头鲍，七品官吏进贡七头鲍，以此类推，鲍鱼与官吏品位的高低严格挂钩，可见其价值……历史上这样的案例不胜枚举。

　　这样的变态观念直到现在也没有消失。有的商家常常推出形形色色的所谓“宫廷御宴”来招徕顾客，除了让你品尝神秘的皇帝食馔，还让你通过“跪式服务”等服务餍足变态的“剥削阶级腐朽生活方式”的心理。最典型的还是“黄金宴”。众所周知，黄金号称“硬通货”，是最稳定的“一般等价物”，但也可以直接杀人，吞金在古代是一种常见的自杀手段。比如《红楼梦》里的尤二姐、同治皇帝的皇后阿鲁特氏、康熙时叛将葛尔丹等都是因此毙命，而美食家的吞金却是为了口腹之欲。1993年，广州的酒家率先推出“黄金宴”：用24K黄金制成的、只有万分之一毫米厚的金箔烹制出，每席8万至10万元。其中“黄金油泡螺片”、“金装红烧鸡鲍翅”等菜式，在上菜时将金箔像撒胡椒粉一样撒在菜上，或把金箔混在菜里一起烹调。据说该宴席推出后，一个月内就售出一百多席。“黄金宴”的意义在于：无论从形式还是内容都将“菜肴”、“吃”和“一般等价物”天衣无缝、浑然天成地融为一体，不分彼此。中国口腔文化发展到如此地步，已经变态到无以复加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