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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南,我的灵魂之地


http://www.sina.com.cn 2006年06月25日08:22 南方日报

  大家感动,感动大家!

  感恩的心

  白桦

  1957年,精神十分萎靡、情绪临近绝望的我,在离开昆明的那天清晨,悄悄带走了一盆殷红的茶花。很多人大惑不解——到了这般田地还惦记着风花雪月,真的是不可救药了。他们哪里知道,我所想的是:以后再也不能回到云南来了。回不来了,我只好把云南带走

  我作为“云南省文学艺术人才表彰会”的一个受奖者,从上海来到昆明,接受“繁荣文学艺术特别贡献”荣誉称号。相对许多在云南耕耘过的专家,我很感到惭愧!我只是在这里工作过,谈不上贡献,实在是担当不起这样崇高的荣誉。我想到那些已经远离我们而去的战友,如冯牧、李广田、李乔、王家乙、雷振邦、关肃霜、杨丽坤……他们在这里付出过艰辛的劳动,在云南留下过许多长久不曾凋谢的花朵。今天,要是他们都在这里,该有多好!但是他们都不在这里。此刻,我想到的不是个人荣辱,不是个人得失。我想说说我所认识的云南,我用灵魂拥抱过的云南,与我的命运如此紧密相连!对于我,云南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呢?

  1950年元旦,我们的野战兵团冒雨从南宁出发,前卫部队12日就从文山州的剥隘进入云南了,迎接我们的是载歌载舞的边纵游击队员和盛装的各民族群众。就在进入云南第一天的晚上,边纵游击队的女战士和各族妇女端来热水,一定要给战士们洗脚。战士们很难为情,她们说,你们的脚是从遥远的黄河彼岸走过来的,你们走了好长好长的路啊!我们等了你们一生一世。我和战友们只好脱下已经破烂不堪的鞋袜,把打满水泡的脚伸给了她们。说实话,在此之前,除了母亲之外,为我洗过脚的就是云南各族人民的父老、兄弟、姐妹了——对于我,云南就是这样一个地方。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我军就全部占领了从文山一直到打洛的全部滇南地区。我注意到,很多人家里连一碗隔夜粮都没有,为了劳军,他们却杀光了他们饲养的鸡鸭猪羊——对于我,云南就是这样一个地方。

  金平有个白石崖,那是一个山顶上的边境寨子,解放初期,那里的瑶族居民都是勇敢的联防队员,我们不少部队作家、摄影师、画家都在那里访问过、居住过。有一次我一个人在他们的寨子里过夜。为了我的安全,他们在五里以外就安排了哨兵,第一道哨兵是他们的狗,第二道哨兵是他们的老婆孩子,第三道哨兵才是握着砍刀和火枪的联防队员——对于我,云南就是这样一个地方。

  我恐怕是最早访问香格里拉的文学工作者之一了,当年我的朋友们大部分已经去世。多年以后,在我重访香格里拉的时候,他们的后人一见到我就抱住了我,哭成一团。他们和我素不相识,只是从他们的前辈给他们讲述的往事里知道我,但他们就像是亲眼见到过我一样。你们真的见过我吗?真的见过,见过,真的见过——对于我,云南就是这样一个地方。

  1957年秋天,我从北京来昆明接受批判,大会接着小会,看来非要被打成右派不可了。精神十分萎靡、情绪临近绝望的我,在离开昆明的那天清晨,悄悄带走了一盆殷红的茶花。这举动被人发现,使得很多人大惑不解,到了这般田地还惦记着风花雪月,真的是不可救药了!可他们哪里知道,我想的是一个让我最为痛苦的问题,那就是,以后再也不能回到云南来了。回不来了,我只好把云南带走——对于我,云南就是这样一个地方。

  1962年“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的最高指示下达以后,柯庆施和张春桥发现我在上海海燕电影制片厂工作,而且还在写剧本,他们勃然大怒,指令我继续下乡劳动改造。至于到哪里去,电影厂让我自己选择。我打了一个报告,希望把我下放云南。这个报告到了张春桥那里,他对我的目的十分怀疑:是企图偷越国境?还是企图里通外国?我的报告很快就被打了回来,加了一条硬性的规定,不许离开上海200公里以外——对于我,云南就是这样一个地方。

  1982年春天,我终于又回来了,列车进入昆明火车站的时候,站台上站满了和我阔别多年的战友,他们往日的黑发几乎都被白发所替代了。顿时,车窗就模糊了。那是玻璃上的雨水?还是我眼睛里的泪水呢?朋友们!对于我,云南就是这样一个地方!

  白桦,著名电影剧作家、诗人、作家。

  本版插图/张旭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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