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规则系列调查之三：药品价格包含“行贿成本”_新闻中心

潜规则系列调查之三：药品价格包含“行贿成本”

http://www.sina.com.cn 2006年06月27日08:47 红网

引言　　一支200ｍｌ的氟康唑，出厂价仅为4元，通过竞标后，最终中标价为25元，当医药代表拿着这25元的氟康唑打通医院的各个关节后，到了病人手中其零售价已高达76元…… 　　在医疗潜规则的掩护下，拿红包、吃回扣究竟严重到了什么程度？医药回扣究竟是怎么钻山打洞渗透到各个环节去的？　　Ａ、药价包括“行贿成本” 　　6月19日下午3时许，记者在长沙市五一路的一家咖啡店内，见到了长期从事医药销售的陈鸣（化名）。在长达两小时的谈话中，陈鸣逐步揭开了药价高的神秘面纱。　　“曾有不少人问我，为什么新药这么贵？”陈鸣表示，根据规定，药厂不能与医院和用药单位直接进行采购，必须通过招标公司主持药品集中招标。因此，一个药品要到达患者手中往往要经过生产厂家——全国、省、地市级代理——政府采购招标——医药公司——医药代表——医院——医生等层层利润分配。　　陈鸣介绍，除去医院销售药品这个环节，整个医药产业链现在的利润是这样分配的：20％属于厂家（包括生产成本），一级、二级医药公司每层赚6％，其余的60％都是医药代表和医生。“以前医药代表可以赚到40％，但现在因为竞争激烈，大头往往要给医生，医药代表能拿到10％就算不错了。” 　　按照这样的流程、利润分配线路图，以一支规格200ｍｌ的氟康唑为例，其出厂价仅为4元，这基本与成本价格相吻合，通过竞标后，最终中标价为25元，当医药代表拿着这25元的氟康唑打通了医院的各个关节后，到了病人手中的氟康唑的零售价最高可达76元。　　在这过程中，是什么人像变戏法一样把层层回扣转嫁到患者身上呢？　　厂家：虚报生产成本　　根据审计署5月29日发布的审计公告称在审计人员随机抽查１０家医院２００３年销售给患者的１０５种药品发现，因企业虚报其中一些药品的生产成本导致患者多负担１０５２万元，占医院实际收费３７４４万元的２８％。　　曾在某医药厂家长沙办事处做过财务的朱媛媛（化名）告诉记者：“虽然现在的很多药是在按照物价部门规定的价格销售，但即使是核定后的价格，也比成本价格高出很多。” 　　按国家规定药品出厂价应由物价部门根据生产企业申报的相关材料制定并备案。然而有部分药品生产企业为了追求利润，往往向物价部门虚报生产成本，把庞大的促销开支、回扣、提成以及药品的广告费等也加入药品成本，提高出厂价，拉大零售价和批发价间的差距，给自己和批发商留出更大的“让利空间”。　　大学毕业后，周黎佳（化名）做起了沿海某医药厂家的一种中药口服液，两年前已退出这个行业。他说，当时该口服液每支成本价为１．５元，出厂价却变成了每支４．３元。按照国家相关规定，药品出厂价外加１５％为批发价，批发价外加１５％为零售价的算法，如按其实际成本确定零售价，医院应收费１．９８元，但按企业虚报的生产成本核定的零售价，医院则收费５．６９元，患者因此为每支口服液多背负了３．７１元的虚高价。　　医药公司：赚取走票费　　“所谓的医药公司，行内的人都叫‘走票’的。当代理商和医院结账时，找一个医药公司走账，开发票提成６％，不开发票的提成２％至３％。”２５岁的方芳是长沙市某医药公司的医药代表，她介绍说，现在的医药公司大多不具备法人资格，很多就是利用人脉关系，挂靠当地的医药商业公司，掌控几家医院药品的经销权。因此，很多有实力的药厂更愿意自己派业务员（医药代表）和医院直接联系。　　医院：谢绝医药代表只是幌子　　很多医院的门前，人们经常可以看见“谢绝医药代表”、“医药代表禁止入内”这样的警示牌，长沙市某私立医院的护士罗文雅表示，谢绝医药代表不过医院美丽的谎言。　　本报联合红网的调查显示，８２．７６％的被访者表示现在的药价和手术费比以前贵了很多，５６．９０％的被访者认为中间环节多了，增加了治病购药的成本。　　６月２０日上午１１时许，已有４年医药代表经验的杨晨（化名）在长沙市解放路某茶馆接受了记者的采访。“医院的利益链是院长——药剂科——药事委员会——采购——仓库——财务，每一个都需要用红包打通关节。” 　　杨晨做第一单“生意”时，因为竞争激烈，他常常带着新药和资料穿梭于医院的各大办公室，“最好的办法是直接找医院分管院长、药剂科主任和临床科室负责人。”但刚开始医院负责人对陌生的医药代表很警觉，杨晨被哄出门来。后来他掌握了窍门，就是在适当的时机拿出手中的‘王牌’——厚厚的红包和高额回扣。　　经过一星期的蹲点，杨晨将装有回扣的信封塞到了药剂科主任的手中，正是通过这种办法，杨晨最终打败了对手。“按照行规，这些就是新药的进院费：一般的三甲医院在１．５万元至２万元左右，二甲医院１万元左右。”杨晨说。　　医生：不拿回扣是另类　　６月１７日晚８时许，当记者敲开长沙市某省级医院医生肖正（化名）的家门。他只叮嘱不要用其真名外，而对医疗黑幕并不避讳。　　“医药代表送红包，医生拿回扣，说白了就是愿打愿挨。医生拿回扣几乎成为行业潜规则，不拿的甚至被视为另类。”肖正介绍说，药品进了药房，就和院长、药剂科主任脱钩了，如果医生不开这种药，一切都是白搭。所以医药代表会千方百计通过熟人介绍、假借看病之名等各种方法去接近相关科室的处方医生，与医生搞好关系，促使医生多开自己推销的药品。　　“现在很多病人都有这样的困惑，为什么医生特别喜欢开头孢类的消炎药，还动不动就要病人打针？”肖正表示，这是因为很多病都需要消炎药做辅助治疗，另外这也和医生拿回扣有关。“虽然现在药品名称稍有不同，但实际上治疗同一种疾病的药品很多。光头孢类的生产厂家就多到上百家，最终谁卖得好，就看谁给的回扣多，谁和医生的关系铁。” 　　肖正举例，比如一支规格为１ｇ的头孢他啶，成本价是７元，在经过行业的恶性竞争，最高零售价格却可达４７元。另外，通常一盒药，医生的回扣是２０％左右，但保健品和针剂成本低，回扣在３０％，这也是医生喜欢让患者输液的原因之一。　　肖正补充说：“除了贵点外，这些药对患者的身体并不会造成伤害，另外回扣也不是医生主动索要的，况且别人都拿，因此时间一久，很多医生也就心安理得起来。” 　　医药代表：每个人都得罪不起　　　　　　廖俊曾做过医药代表，他认为除了医生，医院里还有很多环节需要打点，包括药房管仓库的，不疏通的话会假称没货，不给患者拿这个药；药房做电脑统计的，负责按时给你统计本周或本月这个药一共开了几盒、是哪些医生开的；财务科负责结账的，负责支付货款……“医院的每个人，我们都得罪不起。” 　　到了固定清算的日子，廖俊便会找到药房统计拿到医生开药的电脑单，按照电脑单上的记录为医生核算回扣，再把钱装进一个普通信封，并在信封上写上医生姓名。在某个周末，廖俊便会请这些医生一起吃饭，同时把信封递给医生。　　“这种周期的循环已经是行业内心照不宣的老套路了，有的医药代表开玩笑说，一家效益好的医院，里面的医药代表比医生还多。”廖俊笑着说，医药代表批发信封通常都是上百个。　　Ｂ、医疗器械让患者糊涂消费　　如果说在药品的流通环节，患者在各个利益分配者暗箱操作下不知不觉为药品背负了高价的话，那么，在医疗器械的销售和使用中就更是如此。　　５５．６５％的被访者认为，回扣是增加手术费的重要因素；２９．５７％的被访者表示不清楚，还有１４．７８％被访者认为医院不至于这么黑。　　家住长沙市香樟路的姚大爷一直患有冠心病，不久前，姚大爷按照医生的建议做了心脏介入手术，就是在冠状动脉中植入一个支架，使血流通畅。　　６月２２日上午９时许，记者在姚大爷家中看到了手术当天的结账单，上面显示的手术费为５．４７万元。其中，植入人体内的支架和其他一些辅助器械就花去了４．６万多元，占手术费用的８４％；此外还有检查化验费４０００多元，诊疗费和手术费却只有２０００元，不到手术总费用的４％。姚大爷以及家人很是困惑，这些医疗耗材价值为何如此之高？　　高价器械易中标　　“以前我也做药，后来发现器械的利润空间更大。”６月２１日上午１０时许，从事了两年医疗器械销售工作的陆锐（化名）为记者讲述了医疗器械销售的复杂现状。　　“价高者易中标，这在行业内已经不希奇。”陆锐介绍，一些高价的医械、手术耗材正是通过公开招标堂而皇之地进入了医院。　　“原因很简单，只有报高价，可操作的利润空间大，给医院的回扣高才能真正被医院接受。”陆锐说。事实上，患者不知道手术器械成本价是多少，至于是哪个公司，什么型号，更无从知晓。记者在长沙市物价局看到，规定手术价格的表中显示，不同公司生产的同一手术用耗材价格相差甚大。　　陆锐曾经做过一种在心脏手术中经常用到的搭桥支架，有国外进口（价格１万元或者更高）和国内生产（价格在六七千元或者更低）两种，一位临床医生告诉陆锐，个别利欲熏心的医院给病人报进口材料的价格，却使用国内生产的材料。　　高价中标和临床上的偷梁换柱，都使患者背负了沉重的负担。　　经销商：拿大头的不是我们　　“有的产品，到了患者身上，会高出出厂价好几倍。虽然医疗器械价格高昂，但获利最大的并不是我们。”省级医疗器械经销商袁先生说。　　６月１８日晚７时许，袁举例说：“以骨科器材中价格最低的上肢普通钢板为例。原材料仅每公斤２７元左右，至少可做１０块骨科器械，到了骨科医械厂，一块骨科器材成本大约是２０元左右，区域总经销商则每块卖３０元—５０元，代理器械公司每块卖６０元左右，医院每块则卖到了５００元左右，最后到达患者手中，每块已变成１０００元左右。” 　　尽管每件器械最终的售价不一致，但利润的分配额度是基本统一的，即医院的主要领导要拿１５％到２０％，医院其他环节拿３０％，医疗器械经销商的利润仅占２０％。“这些差价和回扣最终都会转嫁到患者头上，导致很多家庭承担不起高昂的手术费用。”袁表示，这已是行业内的潜规则，一两个人的良心发现，对于整个销售链条来说，根本无济于事。　　Ｃ、市民：药品降价只是黑色幽默　　“医院的药太贵了，我看了病都拿着处方去药房找药，但往往又找不到一样的，只能用同类药品代替。”长沙市一名普通公司职员黄丽丽表示。　　本报调查显示，６２．３９％的被访者表示自己以及亲人有过和黄丽丽一样在医院看病，去药品超市买药的经历；更有３５．０４％的被访者表示自己或者亲人经常这样做。　　“医生拿回扣已经是公开的秘密，厂家为了利用医生的处方权，走医院的药坚决不会走药房，否则会造成‘跑方’，医生就没有积极性再开这种药了。厂家这么做，就是知道病人总要去看病的。”某医药厂家的吴志明说，这就是为什么医生开的药，不能在药品超市买到的原因。　　采访中，不少市民表示有的医生利用病人对其医术和专业水平的信任牟取私利，是医德的沦丧。４１．７４％的被访者认为，医生收受药品和医疗器械回扣造成的最直接后果是致使医疗价格虚高，老百姓看不起病、买不起药。在医生的职业道德面临沦丧后，“技术暴力”得以突显，病房中人情味气场的逐渐消失昭示着：治人时代的终结，治病时代的到来。　　家住长沙市雨花亭的陈海是一名高中教师，说到药价他表示：从１９９６年开始，我国就在为药品降价，至今已经历了连续１７次药品降价，然而‘药品降价’一词几乎成为一个令人笑不出来的黑色幽默。一次次“越降越涨”的现实，已使越来越多的人不敢再相信任何“药品降价”的承诺。　　Ｄ、医疗腐败的根子到底在哪　　病人说是因为医生拿红包、吃回扣，变得没有职业道德了。　　医生说，是因为厂家受利益驱使造成了行业的恶性竞争，哄抬了医疗费用。　　厂家说，没办法，我要养活太多的医药代表。　　而事实上，造成医疗腐败的根本原因都不在这里。　　有专家指出，“以药养医”是导致医药回扣的诱因之一。我国长期以来施行“医药不分家”的模式，为医生利用诊疗过程中的处方权收取药品回扣创造了条件。　　湖南省社会院社会学法学所所长方向新表示，遏制医疗腐败，仅靠卫生监督部门还不够，更需要其他相关部门以及国家机制的整体配合。　　方向新认为，“医药腐败”的根本原因是目前我国药品定价机制与医药管理体制的深层次矛盾。只有公开药品定价的透明度，国家干预招标才能斩断中间环节，既从投标时直接到中标药品生产厂家，以合理的价格、准确的数量确定采购药品。　　另外加强物价部门、药品监督管理部门和消费者共同监督检查的力度，形成一个统一、权威、高效的药品监督机制也很重要，既行使对药品开发、生产、流通、使用的行政监督作用，并依据有关法律、法规追查厂商、经销商和收取回扣的医务人员的行政、经济和法律责任。只有这样才能从根源上遏止医疗界潜规则的继续蔓延。医疗腐败已成为铁的事实，好在医疗界已有这样的声音：“潜规则”毕竟不是真正的规则，而是“反规则”。这些规则不仅背离了市场经济的本质，也背离了医患关系的本质，是医学之耻、医者之耻。潇湘晨报记者彭薇　　专家观点　　让法律规则替代潜规则　　２００５年１０月，卫生部发布的第三次国家卫生服务调查分析报告显示，过去５年老百姓年均收入水平增长远远小于年医疗支出增长，数据显示，４８．９％的老百姓看不起病。　　长沙民政职业技术学院社会工作系副教授史铁尔表示，对于医疗腐败，加大惩治力度很重要。“要在法律上重视起来，让一些人知道，收受红包拿回扣，不仅仅是纪检部门的事，商业贿赂就是犯罪，要遏止医疗腐败就要让法律规则替代潜规则。” 　　与史铁尔的观点相呼应的数据表明，在本报调查中，４８．７２％被访者认为要颠覆医疗潜规则，最重要的是靠国家出台严厉的法律、法规，用重典严惩产销假药、吃回扣等不法医疗行为。　　本报常年法律顾问秦希燕联合律师事物所的值班律师表示，我国《执业医师法》第３７条有明确规定，医师在执业活动中，利用职务之便，索取、非法收受患者财物或者牟取其他不正当利益的，由县级以上人民政府卫生行政部门给予警告或者责令暂停六个月以上一年以下执业活动；情节严重的，吊销其执业证书；构成犯罪的，依法追究刑事责任。　　整治行动　　严肃查办商业贿赂案件　　据报道，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局长邵明立日前表示，依法查处商业贿赂案件是治理商业贿赂的重要突破口，是惩治商业贿赂犯罪的有效手段。　　邵明立还表示，商业贿赂虽然发生在经营者的交易活动中，但与国家机关及其工作人员滥用职权、以权谋私有密切关系。在查处药品、医疗器械生产经营企业商业贿赂案件的同时，将严肃查处食品药品监督管理系统工作人员利用职权参与或干预企业经营、谋取非法利益，特别是利用行政审批权、行政执法权贪赃枉法、索贿受贿的案件。对执法犯法、贪赃枉法的腐败分子，无论涉及到什么人，都将一查到底，绝不姑息。　　为打击医疗腐败，湖南省卫生部门已开始针对医疗界执行国家卫生部制定的“八不准”规定，对违规者将予以重罚，严重者将被逐出医生队伍——吊销执业证书或免除主要负责人职务。　　核心数据　　■８２．７６％认为现在药价和手术费比以前贵了。　　■５６．９０％认为现在做手术、买药贵的最主要原因是生产厂家要挣钱，医生、医药代表要拿回扣，中间环节多了无形增加了治病购药的成本。　　■６２．３９％有在医院看病，去药品超市买药的经历。　　■４８．７２％认为要颠覆医疗潜规则最重要的是国家出台严厉的法律或法规，用重典严惩产销假药、吃回扣等不法医疗行为。潇湘晨报记者彭薇稿源：红网作者：彭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