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的边陲

　　■文/张佳玮

　　预定是在6月15日晚到达乌鲁木齐。斜贯中国，绵延万里，思之栗然。三年前大连坐飞机吃过一吓，从此恐飞，于是订了13日晚上的火车票。父亲听了，电话追过来责骂。谈判之后决定，去时火车，归时飞机。算是彼此妥协。

　　去年夏天奔阳朔时就学到了，想要遍知各地的美食，一路在站台上买就是。譬如衡阳砂锅饭、桂林米粉、杭州糖藕等等。一路从江南吃到中原，14日中午。道旁路碑书曰潼关，哥舒翰正被安禄山紧追着一路西奔。打开DV一路拍沟壑层峦，青山郁秀。午后，铁轨弧月般转弯。左手华山，右手华阴。左边是风清扬令狐冲隐逸的山木，右边是九纹龙史进挥棒的田园。过。山间出现红砖的房屋，梯田，杨树，牛、驴，斜坡，以及偶尔烫过眼睛的油菜花。

　　过蔡家坡时看到标语：“违章喂猪，猪没收，人拘留。”

　　西安旧城楼晃过眼后，火车不断穿山而过。14日黄昏，兰州在了眼前。紫色的云吞咽着夕阳，天像沾满凝血的蓝衬衣。

　　15日晨，日出。沙丘和红柳的地面上，阳光一汪鸡蛋一样痛苦的从紫云间挣扎出来，倾泻着被挤压的光芒。倒退的沙漠和防风篱笆都成了甜蜜的玫瑰色。午间，敦煌在了身后。秦时明月汉时关的故事到了身后，班超、西域商人的金币、挽弓的骑兵、左宗棠：以下的旅程是他们的世界。

　　15日下午五点多，人说达坂城到了。趴窗边，看到一片巨人般的风车群，其茂密雄伟足以让堂吉诃德望而却步。远处，雪山的轮廓和云共色。下午8点半到乌鲁木齐站。车厢里呼喊纸牌的上海口音得以休息。绵延万里的旅程，让我觉得我们像某群住一个穹庐、揣一袋金币、打一群骡马、蒙同颜色面纱走过丝绸之路的商旅。

　　下车，接站。出版社接风洗尘，晚上10点半，天还亮着。到乌鲁木齐的名地大巴扎。上菜，酸奶需自己加糖。烤串气势跋扈，抓饭闷得香透，萝卜炖羊肉也极入味。饭罢，逛大巴扎商户。刀、玛瑙、葡萄干、衣裳。六月的夜晚凉爽得很。

　　乌鲁木齐楼宇色彩鲜艳，和维族人衣裳类似。春树对女子们头巾的扎法极为好奇。大街上有生把羊剖片开膛卖的商铺。卖葡萄干、挂毯、布料、服饰、刀具等的商铺不绝。维族姑娘们妆化得巧妙，衣裳穿得漂亮。即使是老太太们，也是衣饰鲜活，气度不凡。男孩儿们的唇髭也极为可爱。

　　去二道桥市场，葡萄干分等级排列，挂毯、驼绒毡等挂齐。雪狐的披肩和标本仿如活物。维族人讨价还价时口齿极快，态度热情，让人不好意思还价。

　　16日晚饭前出版社做了一个见面会，和几个维族姑娘近距离跳了段舞。维族姑娘的眼睛亮若晨星。妆像蛋糕上抹得极合适的蜂蜜。舞蹈的天赋确实像是融入血液的东西。

　　16日晚饭时喝到了很香的红茶。说是茶砖，使藏红花熏过。古代茶马交易，游牧民族以马换茶，为贮藏方便制茶砖。宁夏那里还常以鲜奶冲茶饮。看到菜单上有龙井，心血来潮的点了喝。

　　以前说左宗棠爱吃杭州莼菜，胡雪岩使棉布包了，六百里快骑奔到前线给左大人尝鲜。龙井到乌鲁木齐而要保持新鲜，路途也差不多。

　　17日午，去乌鲁木齐书展现场。街边吃午饭时，见到了老板娘的四岁女儿。维族小姑娘脸若满月，比塞上乳酥还要甜得腻人。

　　乌鲁木齐在晚上十一点天才黑，五点左右天又开始亮了。

　　18日上午，坐车去石河子市。据说是新疆兵垦，当年的军团被毛主席一声令下，就地转业，将戈壁生造成了城市。桃红柳绿，天朗湖澈，比起南方来，空气更为爽朗明快，天空很低。主人很热情，送了大堆的葡萄干和果脯。还惋惜说，若是八月来，便能赶上风景最好的时节。

　　18日晚上，机场。7点半上飞机前，读书，而且不断在祈祷。给爸爸发了条短信祝他父亲节快乐。为了避免恐飞症，决定上飞机就睡觉。即使摔死也落个糊涂死。入睡前读的最后一句话是：“印度皇帝巴布尔的父亲，一个鸦片嗜好者，死于某次从天文观测台上失足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