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关大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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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sina.com.cn 2006年06月28日06:15 大洋网-广州日报 |
(2) 恶 少 吴铮继续优游地踱至第十甫,远远便望见陶陶居。这家文化色彩浓郁的茶楼早于19世纪末便在广州的“城里头”开业。广州拆城墙修马路以后,陶陶居才搬到“城外头”的现 址。它,久经沧桑不显老,却令人感到历史的深邃和时空的无垠。斟茶品茗之间,多少文人雅士其乐也陶陶,欣然留下墨宝!黑漆金字的招牌,笔力遒劲,那是清朝维新派代表人物康有为的手书。吴铮透过七彩玻璃屏风,读到厅堂里悬挂的一幅以“陶陶”两字作“鹤顶格”的对联:“陶潜善饮易牙善烹恰相逢作座中宾主;陶侃惜分大禹惜寸最可惜是杯里光阴。”吴铮玩味着,不禁感慨:“西关商业经营的儒雅,实在令人叹为观止呵!”突然,他的思路被几声劳动的吆喝打断,一溜儿的挑担人,肩挑沉重的木桶,桶盖还贴上了封条。路人窃窃交谈:“那是什么?”“从白云山九龙泉挑来的清澈泉水,供店里泡茶之用,是谓山水茗茶。天天如此呵!”…… 这些对白吸引了吴铮,他抬起左手腕,看了看表,才七时多,访友未免太早了些,何不趁此闲暇,体会一下西关人怎样饮早茶!他步入大厅,企堂(侍者)马上笑脸相迎。 “先生,早晨!几位?”企堂问。 “就我一个。” “哦,已经没有小台了,先生不介意‘搭台’(与别人共一桌)么?”企堂又问。 “没问题,有位坐就得嘞。”吴铮和气地说。 “好哩,先生请!”企堂把他带到一张铺着雪白台布的桌旁,拉开酸枝椅,让他坐下,“请问喝什么茶?” “杭州龙井。”吴铮答。企堂忙去了。吴铮定了定神,注意到与他共桌的是一老一小,像是两爷孙。老人满头银丝,穿着灰布长衫,戴着玳瑁边的眼镜,看去似是教师,小孩大约只有五六岁,圆脸大眼,天真可爱。老人见了吴铮欠欠身子表示打招呼,吴铮也点头微笑回礼。“西关人真友善。”吴铮想。 突然,从对面一排垂着布帘的雅座里传出一阵男人刺耳的喝骂声:“这些生‘冷杠’(食物变凉后的硬皮)的叉烧包是给人食的吗?!”接着,哗啦啦杯盘落地的破碎声和企堂的哀求声:“大少(爷),请你饶恕,那是一时疏忽,我马上给你换刚出笼的……” “不必了。滚!你等着‘炒鱿(鱼)’吧!”那个恶狠狠的男声又喊叫着。从布帘后匆匆走出一个提着大铜水煲的企堂,他大概就是那被喝骂的人。吴铮同情地望着他,并招手请他过来,为自己的茶壶加点开水。那企堂立即过来了,可是,他只呆呆站着,并不掀盖冲茶。吴铮“一头雾水”,不明所以。同桌的老伯对他指点道:“你要自己动手把茶壶盖揭开,否则,企堂是绝不肯冲水进去的。”说着,老人代吴铮揭起壶盖,企堂马上高高提起大铜水煲,让长长的、滚烫的水柱注入吴铮的壶中,转瞬即满。 “真有趣,不揭盖不冲水,这是什么风俗?”吴铮问老伯。 “我也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呢!”老伯答。 “先生,我倒是清楚原因的,不过……”企堂说。 “不敢说,是么?”老伯慈祥地道,“不要紧,这一桌没有恶人。把原委告诉我们,也好让我们增广见闻。” “说来‘一匹布那么长’,”企堂道,“不久前,一位阔少来饮茶,手托一笼金丝雀。食完茶点,他高呼冲水,一个新来的企堂,赶忙提着盛满滚水的大铜水煲走过去,揭开壶盖便往内冲水。哪知,可怕的事情发生了,随着滚烫的开水进去,一只金丝雀从壶内扑打着羽翼挣扎出来,它还没爬出壶边已经死了,雀头垂搭在被烫得变了形的翼上。原来,那个阔少是故意把金丝雀放进去取闹的。可怜那个无辜的新企堂,立即被开除了。之后,我们企堂立了个大家心照的规矩:如果客人不把壶盖揭开,我们绝不动手,也不冲水……呵,先生别见怪,保住份工紧要呀!” “那位阔少顶可恶,他以后还敢到陶陶居来么?”吴铮问。 “怎么不敢来?他有钱呀,谁敢嫌他!他玩什么花样都可以。”企堂说着,脸带怒容地往方才的雅座一指:“他就在那里面。” 吴铮听完这些大煞风景的传闻,已经倒了胃口,他付账离座。真巧,对面雅座那位阔少也撩起帘子慢条斯理地出来了。吴铮与他打了个照面,阔少穿着丝绸唐装衣裤、套着黑缎夹层马褂,手里托着一笼金丝雀,嘴角叼着一根牙签,轻佻地向茶楼门口走去。他与吴铮擦肩并行,两个男人互相注意对方。他看着他;他也盯着他。两双眼睛各说各的话。吴铮的目光流露出抑制不住的轻视,他断定对方是个心肠狠毒的纨绔子弟,那卑劣的行径、庸俗的仪态有损西关的优雅民俗。而对方盯住吴铮的双目,除了不屑还有太多的惊讶,似乎在问:“你是谁?一个‘外江佬’竟然闯荡到西关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