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木书桌

　　六年前，我大学毕业，在距老家三十余里的一座小县城开始工作。一天，乡下叔父背着半袋新鲜的洋芋进城看我，见我的宿舍里连一张像样的书桌都没有，各种书籍胡乱摆在一张小小的桌子上，就说，“后院里有些梨木，我给你做一张书桌吧！”叔父是老家有名的木匠，活多，我就回绝了。但隔了不久，叔父又来了。跟他一起来的还有一张新新的梨木书桌。临走的时候，他还说，梨木结实，不起纹，不用油漆也挺好的。

　　那个夜晚，我在书桌前写字时，心里充溢着巨大的奢侈感。

　　小时候，家贫，连作业本都买不起，何谈书桌。我和哥哥经常挤在一张小小的炕桌上做作业、画画儿。一盏昏暗的煤油灯下，我们兄弟两个常常因为谁多占了一点地方而大动干戈；稍长，父亲置一炕柜，我和哥哥终于分开做作业了。好些年就过去了。后来，各自去外地读大学，自然就在学校的课桌上写字了。因此，在我刚刚立足于世，能有一张像模像样的书桌，几近于我人生的一大梦想。现在，书桌有了，叔父费心送至我的陋室外，我自然不会让它闲下来。几乎每每有闲，我总会坚持读读写写，生怕时光会从这张书桌上溜走一样。六年了，它上面似乎从来没有失去过书本和文稿。

　　后来，我还赋弄风雅，给它添一笔筒，还是专门从西关旧货市场购来的。置于其上，像是我的梨木书桌的老相好一样，相谐，和气，恰如其分。再稍后，我购来电脑，学会了五笔字型输入法，开始在电脑上打字了。这样，一天里的时间，除了在电脑上敲打键盘的时间，除了靠一枕头躺在床上翻书的时间，我给书桌的时间，明显少了。忽有一天，我觉着自己冷落了它，心生不安，感觉像欠它什么似的，就把它收拾得干干净净，在上面看一会书。因为在我心里，觉着它就是跟我曾经立下生死之契的老朋友一样。这几年，搬了几次家，从单身宿舍到平房再到楼房，其间舍弃了不少物什，但这张书桌，却是我走到哪它会跟到哪，一直陪伴在我的身边，像生命的一部分。记得最近搬楼房时，妻子说，给你换张大书桌吧。我还是没换，依然把它小心翼翼地放进书房，跟新换的电脑成直角放在一块，构成我写作读书的主要场所。实话说，搭眼一瞧，有些不协调，但置身其中，仿佛在现代和传统间穿行。

　　其实，珍爱这张书桌，犹如把一个美好的梦想珍藏于心一样。当初拥有它时，正是我决意于诗书生活的时候，现在我更愿意埋首其间。所以，我也愿意让这张书桌看着我一路走下去的征程。在这茫茫人世，我无所求，只愿我在这张书桌跟前呆的时间长一些，再长一些，我的书桌能够安静一些，再安静一些，倘若如此，我则足矣。

　　叶梓

　　网络编辑：王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