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影随形

　　文/何影泓

　　如影是一家时尚杂志社的记者，剪着奥黛丽·赫本般古典的短发，浪漫而敏感。二十五岁的生日之夜，她独自来到一家KTV，在包房内一边喝着芬芳的啤酒，一边点唱钟爱的歌曲，直到凌晨。这个原本孤单而伤感的夜，陪伴在她身边的只有包房的服务生。那是个二十岁的男孩，高大而玉树临风，有个很奇怪的名字，叫作形。

　　形二十岁，来自遥远的陕西农村。他冒着被炒鱿鱼的危险，在请假了半个小时之后，气喘吁吁地为如影送来了一份生日祝福。是一条做工精致的珍珠手链。他老实地告诉如影，这条手链花去了他半个月的工资。说完他继续微笑，笑容是如影从没有见过的纯净和温暖。在见多了所谓成功男人布满城府的面孔之后，形就像是一股清泉注入了她干涸已久的心房。从那天开始，两个出身和背景完全迥异的男孩女孩，成了一见如故的好朋友。

　　形很快辞职，进了一家私营工厂做工人。形认为男人就应该有男人的气派。男人可以贫穷，但一定要堂堂正正地做人。所以他约如影出来见面，必定都是他买单。尽管当了工人之后，他的工资更低了，但显然他很满意目前的状态。他因此而快乐无比。他的快乐简单而纯粹。枫叶红了的季节，他从老乡那里买来了最优质的红富士苹果，让如影在他破旧阴暗的出租房内，一边听他唱歌，一边专注又娴熟地，为她削一只又一只的苹果。形的歌声深情委婉，而当红富士苹果送到如影口中时，她觉得，这是她尝过的最饱满多汁美味可口的食物。她吃了还想吃，直到在形的眼眸中，也化为了一只绯红的甜美的苹果。

　　爱情就这样，不急不慢地到来。如影也知道，她和形之间有着太多的距离。形比她小五岁，收入不及她的一半，还是一个居无定所的外来打工者。她不能确定他们的未来，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在形的怀抱中，她第一次懂得了爱情这个词的真正含义，就像她的珍珠手链，在散发着晶莹剔透的纯洁光芒。

　　然而，生活还是以残忍和冷酷割裂了涓涓细流般的生活。一天，形被一场突如其来的病魔所击倒，经查患上了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虽然医院竭尽全力控制了病情，但高额的医疗费令男孩女孩一筹莫展。形执意不把病情告诉远方的父母，因为绝不能再平添他们的负担。无奈，如影开始在网上发动募捐，书写和形的情感故事，得到了无数人的共鸣……只是，终于，形还是匆匆地含笑地走了。

　　在临终前的几个小时，形痴痴地凝望着如影的脸，泪水从他的眼眶中奔涌而出。这是如影认识他以来，第一次看见他流泪。他的脸颊上泛起了梦幻般的光芒，他说，你是我心中最美的苹果。然后他低低地唱，气若游丝，却依然承载着坚韧而纯真的温情，那首歌的名字叫做《我愿意》：

　　我愿意为你/被放逐天际/只要你真心拿爱与我回应/什么都愿意/什么都愿意为你……

　　形去世后不久，如影就从杂志社辞职，去了形在陕西的老家，形送给她的珍珠手链，一直与她形影相随。后来，她在那里当了一名小学教师。在小学的不远处，有一片广袤的苹果园。这年深秋，正是苹果丰收的季节。如影经常会在阳光初霁的清晨，看见形在红彤彤的苹果树中朝她微笑，仿佛还带着露珠清冽的气息，在遥远的山谷之间恣意飞扬。

　　原来，尘世中的真爱，如此美丽而坚决地，在心中烙下印记。如苹果的芬芳，绽放在记忆中，永不凋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