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视小泉时代

　　本版文字：肖 显

　　本报综合报道 今年9月，小泉纯一郎将会卸任自民党总裁以及日本首相职务，但在某种程度上说，小泉时代现在已经走向结束。在日本国会于6月18日休会后，此后3个月小泉已经不会提出新的议案，也不会进行政策辩论。从6月底开始，小泉则相继展开“谢幕之旅”，访问北美和中东，并将出席八国峰会，力图为自己的执政生涯留下最后一笔。

　　小泉于2001年在“改革无禁区”的口号中就任日本首相，并打破了以往“短命内阁”的厄运，成为二战后任期第三长的首相。对小泉的经济政策，学界、产业界的评价也很高，毕竟日本从2002年以后开始进入到了一个恢复、发展的时期。

　　在内政方面颇有建树的小泉，外交上却陷于偏执而不能自拔。他死硬要参拜靖国神社，一味向美国一面倒，意图借此突破和平宪法，突破二战后雅尔塔体制对日本重新军事化的限制，实现了向海外派遣自卫队，并将日美同盟关系进一步超出双边的范围，引发邻国的不安。目前，特别值得邻国关注的是小泉的接任者是否会继续走小泉的路。

　　1. 外交政策向美国一面倒

　　将参拜“合法化”的企图已经失败

　　本报综合报道 在上世纪90年代，美日贸易摩擦不断，美国的贸易保护主义者一再敲打日本，日本对于美国人的傲慢也表现出了民族主义的怒不可遏。

　　然而小泉的上台改变了这一局面。在对外关系上，小泉内阁奉行“美国第一主义”。小泉甚至宣称“对美外交重于联合国外交”、对美协调优于国际协调，公然支持美国在联合国框架外的单边主义行径。用小泉自己的话说：“日美关系正处于有史以来最好的阶段。”

　　不论是阿富汗战争还是伊拉克战争，小泉总在布什需要的时刻全力提供帮助，不但出钱，还修改法律派兵支援。

　　日美同盟的重要性和亲密性，在小泉执政期间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发挥。日本曾经提出过“雁阵理论”，谋求自身在亚洲经济中“领头雁”的作用。然而，日本出现泡沫经济，再加上在历史问题上大幅向“右”转，丧失了东亚诸国的信任。“领头雁”当不成，日本只好利用日美同盟，成为美国在东北亚的战略桥头堡，使日美同盟成为日美控制亚太地区的工具，为日本发挥亚洲“领袖”的作用创造机会。日本想把日美同盟的作用引向全球化，实质是欲借日美同盟这个壳，实现自身发挥全球性作用的战略目标。

　　周边外交陷于停顿

　　与向美一边倒的外交相反，小泉内阁的周边外交则陷于停顿状态。由于小泉执著的“靖国神社情结”，他自2001年上台以来，年年参拜供奉二战甲级战犯牌位的靖国神社，激起中国、韩国等曾深受日本军国主义危害的邻国的极大愤慨。加上独岛（竹岛）等领土争端、教科书等问题，日本与中韩的外交关系已经降至冰点。

　　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政治学副教授斯蒂芬·沃格尔说：“靖国神社问题已经成为小泉的‘政治负遗产’。”

　　美国决策者和学者越来越担忧，由于小泉在历史问题上多次触怒邻国，美国与这样一名充满挑衅的领导人保持密切关系，会给美国与韩国、中国的关系带来风险。呼吁美国至少以非正式的方式，更加积极地尝试解决日本与亚洲邻国之间纷争的声音越来越大。

　　华盛顿的战略和国际研究中心学者德里克·米切尔说，小泉在历史问题和邻国外交上毫无妥协的意思，美国把自己与小泉挂在一起是“一种危险”。

　　“参拜与外交”成选举热点

　　在日本，长期以来外交问题较少作为自民党总裁选举的重大焦点。当然也有例外，如在1972年，田中角荣联合三木武夫，以恢复日中邦交为主要竞选纲领，击败了坚持亲美保台路线的佐藤荣作和福田赳夫阵营。而此次竞选，迄今看来，候选人在国内政策上交锋无多，对于支持和继续小泉开创的改革路线并无原则异议，可谓“内政无大战”。但在外交问题、尤其在如何处理因“参拜问题”造成的亚洲外交困局上，却渐呈剑拔弩张之势。尽管小泉一再刻意对“靖国问题议题化”进行降温和封杀，但由参拜引发的“外交问题”已然成为“中心议题”。

　　目前距离自民党下任总裁（也是继任日本首相的人选）选举还有三个多月的时间，目前看来两位热门候选人——现任内阁官防长官安倍晋三和前内阁官防长官福田康夫的竞逐还是不相上下，最后会由谁胜出还很难说。

　　约翰·霍普金斯大学东亚研究中心负责人肯特·卡尔德认为，小泉试图将参拜靖国神社“合法化”的企图已经失败。卡尔德说：“我并不认为他的接任者，即使是安倍可以在这个问题上走得更远，如果日本还想在亚洲外交有所建树的话。对于日本选民来说，安倍较有魅力，也是个改革派；福田则在外交事务上久经世故，会积极发展与中国、东南亚、中东和欧洲的关系。”

　　2. 经济改革强行突破成功

　　结构性改革振兴了衰退超过10年的日本经济

　　本报综合报道 小泉纯一郎是在“改革无禁区”的口号中就任日本首相的。2001年上台后，他在国会发表演说，声称自己将要推行的改革是“新世纪维新”，并称要进行经济、财政、社会、政治等领域的“结构性改革”，堪比“明治维新”，日本媒体称其为“小泉革命”。

　　积极推动邮政系统改革

　　小泉的经济结构改革主要突出了两个方面的内容，其一是小政府大社会，二是引入市场机制。强调要将日本建成一个“小政府、大经济”的国家，强调要对臃肿的公务员队伍实施坚决的瘦身，对政府所属的各类经营性机构实施坚决的民营化改革。小泉认为，只要民间企业能承担，其经营活动就应全部交给民间企业去做，以加强企业之间的竞争，促进经济发展。其具体内容则包括了金融、保险、政府精简、减少公共财政支出、国企民营化等诸多领域。

　　小泉积极地推动备受争议的邮政储蓄系统改革，甚至遭到所属的自民党内部分人士的临阵倒戈。最后小泉不惜放手全力一搏，下令解散国会众议院，并在随后举行的众议院选举中大获全胜，赢得其政治生涯中最大的豪赌。

　　从国内政策的层面来看，小泉任内振兴了日本衰退超过十年的经济，自2002年初起，日本的经济开始走向复苏。

　　留下巨大财政压力

　　然而小泉在内政方面取得的成果仍然有限。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政治学副教授斯蒂芬·沃格尔说：“有些小泉引以为傲的政绩，其实多是在他之前就已经开始了，例如邮政系统和国有企业高速公路公司的民营化。另外，就日本的经济改革而言，小泉本质上并没有跳出过去的模式，也就是缓慢、一点一滴地改进，邮政改革是如此，高速公路民营化亦是如此。从这个角度看，小泉改革的优先顺序有些弄混了，日本经济问题的根本，包括通货紧缩和金融业的改革反而不在小泉改革议事表之列。”

　　美林证券分析员杰斯珀·科尔认为，在小泉这位改革的拉拉队长引退后，日本议员很难再有热情支持同样的改革。即使是小泉，在他执政后期似乎也失去了那种“作战”的劲头。经过邮政系统民营化一役后，小泉再也没有向议会提交过其他重要改革方案。

　　日本财务大臣谷垣祯一承认，小泉为其继任者留下了巨大的财政压力。日本目前的财政赤字占该国GDP的6％左右，国债则是GDP的160％。总有一天，日本将不得不加税以应付越来越严重的人口老化问题。而且，日本国民的贫富差距愈来愈大，每年有3万人以上自杀，这是很严重的社会问题。谷垣祯一表示，寻找一个稳定的社会保险系统，已经成为了日本在后小泉时代的一个重要课题。

　　3. 军事安保超速行驶

　　日本安全战略突破了战后形成的体制

　　本报综合报道 如果说小泉内阁在经济改革问题上由于阻力重重而不得不步步为营的话，那么他在军事安保上的步伐可谓超速前进。

　　作为二战的战败国，日本在军事上受制于“和平宪法”。然而在“9·11”事件后，日本借国际反恐浪潮，通过了“有事三法案”——《反恐怖特别措施法案》、《自卫队法修正案》和《海上公安厅法修正案》，标志着日本安保政策出现新的重大变化，也意味着日本安全战略突破了战后形成的体制。这些法案使自卫队自1954年成立以来第一次在与保卫日本无关的战争中参与后方支援。2003年7月，为了援助美国发动的伊拉克战争，日本众参两院快速通过了《支援伊拉克复兴特别措施法案》，根据该法，日本派遣自卫队员进驻伊拉克，实现了海外派兵的重大突破。

　　通过冷战后近10年的努力，日本军事力量已位居世界前列。已实施的中期防卫计划（2001年度至2005年度）投入25.16万亿日元发展军事力量，军费支出居亚洲首位。

　　在“谢幕”前夕，小泉更是赶在日本国会休会之前，提交了将防卫厅升格为防卫省的法案。法案还提议修改《自卫队法》，将联合国维和、派兵伊拉克等海外行动定义为与国防、救灾一样的自卫队核心任务。

　　与此同时，小泉还不断强化日美军事一体化。到2012年，日美将形成共同的陆海空联合指挥中心，提高并强化了两军在战时的协调和联合作战能力。此外，日本将协调美国进行导弹防御，以免驻日美军基地及美国本土遭到攻击，加强美日在导弹防御方面的协调与合作，这在美日关系史上是前所未有的。

　　小泉安于内而亡于外

　　小泉上台后曾经一改日本政坛派阀政治的传统，他被称为“一匹孤独的狼”，与日本自民党内的派系没有太深的关系，因此，他在推行改革中也就不怕伤害既得利益集团的利益，与自民党派阀政治、金钱政治、密室政治格格不入。几年来，在金融改革、政府财政改革等方面确实取得了成绩，日本的经济也一改多年的负增长而有了较大的起色。

　　但在他执政5年多的时间里，我们看到更多的是一个“偏执”的小泉。

　　小泉坚持认为日本必须要加强与美国的安全盟友关系。去年11月，小泉在京都与布什会谈后信心十足地表示：“日美关系越紧密，日本就越能同中韩等亚洲各国、乃至全球各国构建良好的外交关系。”然而实际的情况是，小泉外交格局的严重失衡，导致日本与邻国关系持续倒退，这已成为整个日本外交领域的“心病”。正如日本在野党所批评的，小泉只想通过加强“日美同盟”来维持与亚洲各国的关系，正好说明其没有亚洲外交。

　　但是在小泉的“偏执”后面，却有着日本社会日益右倾的背景。相对于德国反思二战的努力，日本却不断出现“二战翻案风”，甚至出现了东京都知事石原慎太郎在4月一手策划开拍鼓吹二战时期日本军国主义的战争电影《我为了你而赴死》的事情。

　　作为二战的战败国，日本一直在国际上的形象是经济强国、政治“侏儒”，而军事上受制于“和平宪法”。但日本并不甘心自己的国家地位受历史的约束。因此，日本政府频频或明或暗出招，特别是小泉首相采取的强硬政策更带来诸多新的变化。而小泉借助日美同盟，不断在军事扩张上越走越远，其实也是在不断对美国进行试探。

　　攀附比它强的大国来实现自己的野心是日本惯用的伎俩。历史上，日本一战时依附英国，二战时依附德国、如今依附美国，一旦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就会翻脸不认人。

　　日本在小泉政策的引领下其实是在走很危险的发展道路，对日本民众而言，不是福音，对亚洲和世界是一种威胁。日本军国主义的侵略历史是铁案，至今亚洲和世界人民记忆犹新，小泉领导下日本的表现，很容易使人联想起日本历史上一贯作为。或许，那时的“侵略”不一定是直接的战争发动，但同样是通过武力等非正常的手段的霸权推行。

　　日本是国土狭小、资源匮乏的岛国，自古以来有内部“协和”的传统。就像历史上仅有的“革命暴动”——只几十或上百人规模的大盐平八郎起义和“米骚动”事件那样，内争几乎从未给这个国家带来毁灭性的灾难。但重大的对外错误政策和行动，却会为其招来灭顶之灾，远的不说，二次大战失败的惨祸就可谓殷鉴不远。所以，日本这个国家是“安于内而亡于外”，应该提醒日本政治家的是：在考虑对外战略和政策时，尤其需要慎之又慎、择不善而改之。同样，美国是否需要考虑，它究竟是“养虎为患”，还是可以任其下去而高枕无忧？（肖 显）

　　“小泉风格”

　　——依直觉行事

　　本报综合报道 今年3月在首相官邸观摩一场时装秀时，小泉纯一郎曾经这样“点拨”内阁官房长官安倍晋三：“如果你没有时尚感觉，你就不能成为首相。”实际上，小泉也以其奇特的“时尚”改变着日本政坛的游戏规则。

　　以往的自民党总裁选举，曾因暗箱操作、缺少民众参与而被各界诟病。2001年自民党的选举制度改革，扩大了民众的政治参与及其对选举结果的影响，小泉借此上台，并避免了“短命内阁”的厄运而获得连任。

　　华盛顿研究机构“斯廷森中心”研究员辰己由纪说：“从内政上来看，小泉的成功在于打破了日本政府自1955年以来的传统。过去，日本的政府执政并不透明，民众的印象中党政高层同利益团体往往是关起门来私下交易，在小泉的执政下，政策变成直接诉诸于民。小泉执政风格的一大特征是，他常常依直觉行事，所以政策会出现不连贯的现象。”

　　实际上，“小泉时代”的最大特征，就是“浅显易懂的情绪挤占了重要的推理”，政治倾向变得简单、平面并缺乏哲学逻辑，满足民众和媒体的“猎奇心理”成了政治家的首要任务。

　　小泉的这种风格也改变了日本政坛的格局。在小泉屡屡得手之后，日本民主党也不得不开始聘请美国公关公司、形象顾问以及选举专家出谋划策。

　　然而在野党仍然难以找到能与小泉抗衡的人物。坦普尔大学历史教授杰弗·金斯敦说：“现在没有人能够学会小泉那一套。虽然选举的特点已经发生了很多改变，但是没有他那种独立特行的风格，你将会看到以前的那种派系之争将在某种程度上卷土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