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人生

　　世相素描

　　长河

　　前不久，香港“巴士阿叔”打手机骚扰了乘客却理直气壮地大骂，被人用手机拍了视频放在网上而红极一时，你就可以知道手机的泛滥是如何改变了许多人的人生的

　　坐在高峰时间的公交车上，再过两站就要下车了，该死的是，我竟然不想下，因为后座乘客的手机还没讲完。她不厌其烦地跟对方讲述她喝醋的神奇效果——因着手机的普及，我听了两位太太互相交换的养生情报，人生于是出现了一个新的方向，在多坐了几站之后，我决定打电话给朋友，问她哪里可以买到那种醋，我也想喝。下车时，回头瞄了那位太太一眼，嗯──我想我们不应该以人废言。

　　手机真的让我们更加了解这个社会，因为许多私密的谈话，如今都可以在诸如公交车这种公开场所听得到。前不久，香港“巴士阿叔”打手机骚扰了乘客却理直气壮地大骂，被人用手机拍了视频放在网上而红极一时，你就可以知道手机的泛滥是如何改变了许多人的人生的。从一个血拼族眉飞色舞的谈话里，我们知道哪个百货公司的哪一层楼有好货；从一个疲倦的上班族爸爸生气的谈话里，我们知道他儿子今天晚上少不了一顿揍；从一个公交车司机抱怨代班的谈话里，我们知道最好赶快下车免得待会因为过度疲倦或是边开车边打手机而出车祸的话，我们跟着倒霉。

　　奇怪，就是有这么多人可以完全无视旁人的存在，谈论一些很私密的事情。有次在南下的火车上，邻座的女学生喋喋不休地跟朋友谈她的感情生活，她只有在提到“后来我们就去洗鸳鸯浴”时，声音放小，可是，老天，今天的大学生真的是这样子过生活的吗？害得我不能专心看小说，隔壁那个女生的故事跟书里主人翁的际遇，比起来还真是不遑多让。

　　随时耳闻私密性谈话的年代，如果命运安排得宜，人生的许多课程都可以免费取得。

　　在公交车上，一个大学生的一通电话，也许会让你下定决心去看《无极》:“张东健在镜头前的那双飞毛腿，《功夫》里的包租婆都没这么能跑……你一定要去看，太爆笑了。”这就是了，坐得够近，不要提早下车，你也许可以听到三部片子的影评，让你有选择的空间。

　　在医院的一角，护士的一段话，让你知道她的思绪有多缜密:“……绝对不要让他们打你桌上电话，你们主任太精了，你接了电话支支吾吾，他马上知道你要干嘛……安排一个时间先去看看他们的环境，不要请假去看，就是午饭时间搭个出租车快去快回……”这就是了，护士利用空档指导她的小姐妹如何不动声色地跳槽，这种细致、练达，你真希望哪天生病时就是她来照顾你。

　　在咖啡店，就着咖啡香，听着邻桌等人的时髦女士拿着新款手机跟朋友交换整形圈的最新话题:“……你有没有看过她新的宣传照，我告诉你，她绝─对─有─去─削……对对对，发型当然要变化，因为原来的发型不是配那张脸的嘛，对不对……”尽管你完全听不懂她们讲什么，可是对帮助你更加知晓这个社会已经进步到哪里，却是有着奇妙的作用。

　　手机真的以一种奇妙的方式充实了我们的人生，有机会听10分钟就能吸收不少新知，其实就算是迎面而来的行人擦肩而过丢下的一句话，有时都有醍醐灌顶的功效:“我告诉你，得饶人处且饶人，不要被砍了再来找我！”

　　本版插图/张旭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