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理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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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sina.com.cn 2006年07月03日06:09 大洋网-广州日报 |
在北大荒,我在队里当老师,教复试班,是那种一个班里从一年级到六年级的学生都有的班,语文数学地理自然历史美术体育什么课都得是你一人去拳打脚踢。这样的班自然很难教,常常是按下葫芦起了瓢,那帮学生那么老实听凭你一人摆布? 班里最老实的是队上喂马的老李头的女儿,上六年级了,瘦小得像是刚上学的孩子,坐在教室里,整天跟个扎嘴的葫芦一样,一句话不说,就那么望着你。我教她还没一个月 ,她就不来上学了,说是帮家里干农活去了。那时,我一腔热血,自以为可以解放天下三分之二受苦受难的人民,怎么能够让这个贫农的好孩子不上学呢?一天晚饭后,我摸黑找到她家,走进屋,我什么话也甭说了,屋里破烂得跟猪圈似的,一大帮孩子张着口等着吃饭,她是老大,家里不靠她靠谁呢?她提着一盏马灯送我出来,一直送我很远。突然,她站住了,我不知她要做什么,她的背后是北大荒苍茫的夜空,没有月亮,一天的星光辉映在她瘦弱的肩头。我刚要问她有什么事情?她突然问了我一句:“老师,你说学地理课有什么用?是不是以后走路就不迷路呀?” 三十多年过去,这句话还回荡在我的耳边,还是像针扎一样让我难受而无言以对。 大学毕业的暑假,我回了一趟北大荒,坐上回队上的长途汽车,车要开一百多里才能够到达。车刚要开,一个胖乎乎的女人嚷嚷着气喘吁吁地跑上了车,起初,我没有认出她来,她那一身装束完全本地化了,晒得黑黝黝的一张脸和一个当地的农妇没什么两样。当时,我只注意她的手里拿着一个帆布做的小书包,书包上面印着颐和园的图案和“北京”两个大字。如果不是后来车上有熟人告诉我,我真不敢认她。 想一想,那一年,我35岁,她比我小5届,是当年和我一列车皮从北京来到北大荒的。她是特意跑了一百多里地,来给她家的老二买书包的。那一年,有了地理课,这孩子一个劲非要买一个带“北京”两个字的书包。 她说这话时,让我的心里一动。她家的老二的血统里,有一半属于北京,北京却离他那样远,远得只剩下书包上那两个虚无缥缈的字,远得只能够通过地理课来认识了。我忽然想起了老李头的女儿那句关于地理课的问话,心里禁不住一紧。在北京,或在任何一座城市里的孩子,或许对于地理课都不会特别的在意,而在偏远的北大荒,地理课是和外面世界联系的特殊的一座桥。地理课能够给予他们许多想象和向往,那一个个对于他们陌生而永远难以到达的地名,是藏在他们心里的一朵朵悄悄开放的花。 去年,我回北大荒,特意打听老李头的女儿,人们告诉我她死了,我问什么病?是精神病。为什么会得这种病呢?会不会是地理课给了她向往却也给了她无奈?一朵花还没开就凋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