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论：资本家巴菲特与革命家潘恩的公平观

　　鄢烈山作品集由于意识形态的语言惯性，“资本家”似乎不是一个好词。对于“招商引资”引来的“商”和“资”，我们现在一般采用“投资商”、“企业家”或“实业家”之类中性的称谓。其实，在资本与劳动（力）、土地等生产要素一起正大光明地参与利润分配的今天，在党政首长也被某些人阿谀为“老板”的今天，“资本家”应当还其本来面目，当作一个不带褒贬的描述性词语来用。资产400多亿美元的“股神”、世界第二富豪、美国投资公司伯克希尔·哈撒韦的老板沃伦·巴菲特，当然是个地道的资本家了。

　　据新华社报道，这个资本家6月25日宣布，从下月起，他将分别向5家慈善基金会捐出市值约370亿美元的股份。引人注目的是，这笔远远高出于洛克菲勒和卡内基捐款数目的捐资，主要是托付给世界首富、好友盖茨夫妇经营的基金会。不仅是因为他信任后者，也因为他们志同道合。10天前即6月15日，比尔·盖茨宣布，他将在今后两年内淡出微软公司日常事务，以便把主要精力集中在卫生及教育慈善事业上。在一些国人眼中“不懂生活，没有绯闻，几乎没什么业余爱好”的盖茨，将资助贫困人群改善医疗和教育状况当作他的最大“爱好”。

　　盖茨在声明中说：“伴随巨大财富而来的是巨大责任，现在是把这些资源回报社会的时候了，而帮助困境中的人们是回报社会的最好方式。”可以肯定地说，打动巴菲特的正是盖茨这样的价值观（财富观、社会责任感等等）。多年以前，巴菲特就在公司的股东大会上，当着1.5万名股东的面告诫他的子女说：“那种以为只要投对娘胎便可一世衣食无忧的想法，损害了我心中的公平观念。”并当场表示要将他的财产全部捐赠给社会。

　　由资本家巴菲特表白的公平观，我想起了200年前的革命家托马斯·潘恩的一段话：

　　“既然个人财产的全部总和，除去亲手创造的部分外，大多来源于社会，那么，个人理当把来自社会的那部分财富归还给产生它们的社会。”

　　这段话出自潘恩的《土地正义论》，也译作《土地公平》。我没有读过他的这本书，这段话是在何实翻译的托马斯·潘恩的名著《常识》一书的扉页引文中读到的。朱学勤教授曾介绍过其人其书。《常识》作为美国的第一本畅销书，作为美国独立战争和《独立宣言》的精神源头之一，讲的其实是潘恩头脑中公民社会的政治常识，比如政府“不过是一件免不了的祸害”之类。这个英国人，是美国革命的功臣，一度为美国人包括华盛顿所敬重，华盛顿曾集合官兵诵读他写的《北美的危机》以鼓舞士气；也是法国大革命的功臣，《人权宣言》的起草人之一；因此，他贬低英国的“光荣革命”，不受英国上流社会欢迎是情理之中的。但他也不是那么激进，比如因为反对以“叛国罪”处死法王路易十六而被雅各宾党人投入大牢，差点送了命。

　　潘恩当然不可能读过马克思的《资本论》和劳动价值学说，他的公平观像他的“常识”一样出于一种人类宝贵的良心和敏锐的直觉。如果说，他的公平观与他贫寒的出身和经历有关，那么大资本家巴菲特为什么与他持有同样的观点呢？靠经营投资公司发财的巴菲特不可能像红卫兵一样完全不承认资本家从事资本运作和企业管理这样的脑力劳动的价值和贡献，但是，他仍然认为任何人不应该坐享其成，认定财主

　　理当将财富“归还”（或曰“回报”）社会。

　　巴菲特对潘恩公平观的认同，或者说“殊途同归”，至少可以给我们两点启示：

　　人的精神气质、思想境界和人生追求是多么地不同，千万不要动辄对人搞“阶级分析”和“阶级定性”（如今这种定性换了说法，说某人是“既得利益集团”或者是“体制内”）。那些人可能是出于某种自我标榜的政治目的而言不由衷，但其谬论仍是有蛊惑力的。这种谬论解释不了切·格瓦拉，也解释不了巴菲特。

　　人的道德责任感永远高于作为行动底线的法律。巴菲特和盖茨夫妇的捐赠行为完全是出于良心的召唤，没有谁能强迫他们这么慷慨解囊

　　。只要钱的来路正当，你尽可以挥金如土。醉生梦死也好，炫耀性摆阔也好，只要不犯法谁也奈何不得（有篇报道说，有车主把民妇赔给他的钞票当面撕了显示他的高贵，结果被警察处罚。那是因为他违反了关于人民币管理的法规，至于路人的侧目而视他可以视而不见）。但是，道义，对于有道德责任感的人是比法官更严厉的裁判。他们只有听从良知的召唤才能心安。

　　一个听从良知指挥的人，才是自己真正的主宰。

　　当然，这是我一个无神论者的解读。如果是一个基督徒，他会说荣耀归于上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