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歌今——天堂里有没有你的新发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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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歌今的人生注定与众不同。在这个现实社会里他一直坚守信念，在世俗的价值取向面前他绕行而去，为追求自己在人们心目中的真实地位他却无惧行路之艰难。他生活在现

　　张歌今的成就在于他的专利成果：101项专利、92项授权让张歌今在全国个人发明专利排行榜上名列前十，当仁不让地成为锦州专利大王。十六年前锦州市场上的葵花仁与葵花子价格相差无几，这归功于张歌今的发明专利——超声波果仁脱壳技术。在超声波作用下，葵花子、蓖麻、松子、榛子、莲子、花生等坚果敞开坚硬的外壳，让完整的果仁脱颖而出。这项发明在国内当时绝无仅有，没有人能估算出它的价值。包括张歌今自己也没料到，十几年后的今天，在世界范围内十余万人依靠他发明的机器设备过上了安居生活。

　　（一）

　　张歌今与众不同的生活在他1992年创办俏牌果仁厂之前就开始了。

　　1951年11月20日，张歌今生于辽宁省昌图县曲家乡一个贫穷的小村子里。7岁丧父、12岁丧母，姐弟二人被一生未育的伯母收养，张歌今称伯母为“娘”。娘的养育之恩张歌今报答了一生：当年随知青被招工到锦州东电三公司，他是带着娘来的。最艰难的时候，他把娘安置在工棚里，和他们三个大小伙子挤在一个炕上。这样的条件张歌今也没想到要离开娘，他为娘送了终，今年清明时他还带着妻女为娘扫墓，并嘱咐女儿：以后爸不在了你们也得常来。

　　张歌今学历不高，甚至连个中专都没念过，但他是个很标准的知识分子。张歌今的偶像是科学家，他的办公室如同一间大教室，两面墙上悬挂着14位中外著名科学家的画像。他一生最大的爱好是读书，科学技术、文史哲学、经济管理……一天能看两三本。张歌今记忆力是超常的，《红楼梦》里所有诗词、《三十六计》中所有计策他倒背如流，公司员工每当遇到不会的生僻字总是希望张歌今在附近，因为他就是一本活字典，字词在《新华字典》中所在的页数、段落他都能说得不差分毫。

　　上中学时，学校里有几个戴着右派帽子的老师，教张歌今的有一位北师大毕业生。张歌今喜欢到学校给老师做伴，更喜欢读老师带来的那几本村子里看不到的书。书借完了，老师见他闲得难受说：你看字典吧！那本1951年版的《新华字典》开启了他的智慧之门，8850个汉字成为他人生第一笔巨额财产。

　　（二）

　　1972年张歌今来到锦州东电三公司，从电器学徒工一直干到分公司经理。勤奋好学的张歌今在东电三公司先后八次外出进修，专业涉及无线电、超声波、Ｘ光、热处理、历史、公共关系、涉外管理和英语，每一次都是全新的领域、每一次他都取得了出人意料的好成绩。在那里的二十年，他入了党、提了干。27岁成为东电三公司最年轻的办公室副主任后，命运又一次发生逆转：本应仕途顺畅的张歌今被下放到工地当电工班班长，七年之后才重返机关。

　　张歌今行事总是与众不同，他不媚俗不随俗更不会人云亦云。在逆境中他越挫越坚，几年的电工班长当下来，张歌今掌握了多门技术：修理电器是公认的高手、公司里连专业人员都无法排除的设备故障他能手到病除。这段经历为张歌今积累了另一笔人生财富，许多人都听他带着感激说过这段生活，说这些体验为他提供了动手和思考机会。也许就是这段经历，才有了日后以技术创新为人生乐事的张歌今。

　　在某些世俗眼光里，张歌今是个另类，有一个表现是他对待自身缺点的态度。在东电三公司时张歌今下过海，但惨遭失败。他没有像一般人那样把失败掩饰起来，而是很认真、很正式地写了个报告，详细分析失败原因并交给了组织。也许报告没有为企业多种经营发展起到作用，但对张歌今却是意义重大，那是他总结差距、寻找不足从而成为一名企业家的一个人生起点。

　　（三）

　　张歌今正式申请的第一项专利是家庭饮食多用机，专利申请时间是1989年7月4日。这应该是国内最早改造厨房的发明创造了，这台机器能“全自动加工豆浆、肉菜馅、果酱，能煎制中草药、能蒸煮食物，还有自动防溢等安全功能。”如果这项专利不是很快被天津一家企业买走，也许现在风靡市场的某某豆浆机、某某榨汁机的行列里会有“俏牌”的大名。

　　小试锋芒后，张歌今搞发明创造的欲望越来越强烈。他的业余时间总是不够用，每日不停地“充电”：读书、写文章、听外语。两个女儿至今还记得父亲当年清早叫他们起床的声音：“Ｗａｋｅｕｐ、Ｗａｋｅｕｐ”。张歌今二十几岁就会开车，他开车常走神，出过两次车祸后家人不再让他碰方向盘。后来发展到过马路都不放心让他单独走，他的大脑已经习惯了不停地思考，当他专注于一件事时，自身的安全常常被忽视了。

　　张歌今的思维与众不同，他喜欢创新，包括为两个女儿起的名也是别具一格：之一、志一。他喜欢超越现实角度来考虑问题的实质。在常人眼里，洗衣机就是洗衣机，而他会想能不能用这个原理做台洗澡机？若干年后，他的发明中有关洗浴机的专利就有两项。

　　1992年张歌今离开国企创办了自己的事业——锦州俏牌实业有限公司。他的智慧得到充分发挥，他开始按照自己的理想建设企业，在他看来可能是一次管理科学上试验，但在当时的锦州刮起的是一阵“俏牌风暴”：以人为本的企业管理理念在当时看来充满了书生意气和理想主义色彩，140人的公司管理人员和技术人员占到2／5，张歌今坚信高智力人才是企业强大的动力、人的创造力是企业发展的生命。当时不少热血大学生、优秀知识分子扔掉铁饭碗来到俏牌，奔的就是张歌今与众不同的管理方式。这种超越时代的尝试让张歌今一直坚守到他生命的最后。

　　对张歌今管理企业的方式赞成的人和反对的人都不少，这都不影响张歌今的执着，他执着的依据是年年不断的新专利和企业稳健的发展。令人称奇的是，他的专利发明70％以上都转化为了产品，这在国内是非常罕见的。公司发展到第十个年头时，俏牌公司变为俏牌集团，公司由一个变为四个；资产规模从初创时的50万元发展到5500万元，利税达到365万元。公司初创时的果仁脱壳技术和成套设备已畅销世界40余个国家和国内38个省区，英国、德国、俄罗斯、乌克兰这样的农业机械大国也对俏牌产品情有独钟。张歌今的专利产品不仅仅是农业加工领域，也包括立体车库、地温空调、家用电器等领域。他的兴趣范围非常广泛，属于对什么都好奇的人，特别是对机械方面，每逢遇到机械设备总像从来没见过似地趴在机械上看。作为企业家，他有许多出国机会，他的第一个问题总是：“参观工厂吗？”那是他真正的乐趣所在。

　　（四）

　　与众多的民营企业一样，张歌今的企业里也有不少跟他沾亲带故的人，对于这些人的管理，张歌今给他们的是机会而不是特权，对他们的功过奖惩是实实在在的一视同仁，决不是形式上的严格、实际上的放纵。1999年大女儿之一大学毕业回到俏牌，开始很不习惯：见到爸爸要叫张总、迟到也要罚款10元。之一在公司里的第一个职位是管理复印机，月工资420元，当时公司一线工人月工资都能达到两三千元。大女婿李继锋认识之一前是公司的报关员、张歌今很器重的人。他的体会是当老总的女婿前在公司里张总对他是严格，成为老总女婿后张总对他是更严格。去年李继锋任生产厂长时负责的技改项目完成时间超出了预定期一天，尽管有可以解释的理由，但张歌今的企业里没有“解释”。当即决定给予李继锋撤职处分，调离岗位……

　　与张歌今共事过的人都有这样的感觉，张总太累。多年铁饭碗端着，许多人或多或少养成了固定的思维模式：不负责任、爱做表面文章，不知主动干事、缺乏创新精神……这是一个现代企业的致命伤。他要改变、他要扭转，即使失败也不会动摇他的决心。

　　他对公司管理人员的工作总是处于“不满意”的状态，令他欣慰的是没有人记恨他的挑剔。一是因为张总以身作则，做出的事情就是漂亮，二是张总懂得多、懂得内行，他挑出的毛病让人心服口服。公司干部马欢说：张总在我们眼中是“严父”，严格但不苛刻。他总希望让人明白：我为什么批评你。

　　走进俏牌的车间，一副质朴的标语引人注目：无班上叫失业，有班上不做事要失业，知道做什么事，把事做正确。这是张歌今留给俏牌人的叮咛。

　　从俏牌走出去的员工不少人成就了自己的一番事业，有人戏称俏牌是培养老板的黄埔军校，能在张总手下毕业，各个都有出息。

　　对公司员工，不论是在职的还是已经离开的，有个大事小情找到他，张歌今从没说过不字。他跟女儿之一说过：到什么时候也别欠工人的工资，人家指望这些钱养家，哪怕高层干部少拿一点。

　　公司里有位姓王的老工程师，自公司成立一直追随张歌今。一天早晨五点半钟接到电话，听到老人去世时张歌今当时就哭了，打车赶到灵前磕了三个头。

　　对帮助过他的人他知恩图报、对他能够帮助的人他毫不吝惜。老家一拨一拨地来人，他一一热情接待。晚报创刊初期，《我要上大学》中那个有志气的贫困女孩费永新得到了他2000元的资助……

　　张歌今是个坦诚的人，他不喜欢把观点藏起来。人们会说他很固执、很倔犟，但没有人说他不好。

　　张歌今是个值得尊重的人，因为他懂得尊重别人，包括自己的孩子。大女儿之一说：“无论是我考大学还是妹妹出国留学，包括妹妹选择法国爱人，父亲总是提出自己的建议，而不是把他的想法强加给我们。”

　　张歌今过世后，来为他送行的人多得出乎女儿之一、志一的意料，送行的人中包括已经离开俏牌的人、还包括特地从外地赶来的前妻的亲戚。女儿们说：父亲一生都在替人着想，这是父亲给我们上的人生最后一课。

　　（五）

　　张歌今做事很实、做人很真。第一次婚姻失败后，张歌今说：再找的爱人一定要具备两个条件：一是爱技术、懂技术，二是热爱文学。他选择了孟晖。第一次到孟晖家，他带着身份证、离婚证以及公司简介，直接了当地说：我是以婚姻目的和你交往的。第一次约会迟到半小时，在快餐店吃完饭就直直地坐着，“付完钱我很奇怪，一个大男人不至于连二十几块钱都没有吧？”结婚后孟晖发现，那就是真实的张歌今：兜里从来不装钱、也不逛街，百货大楼门朝那里开他都不清楚。

　　张歌今习惯半夜起来看书写文章，一般是一点到三点。他的床头总有几本书，喜欢的段落会划上，然后脑子像演电影似的过这些段落，背不下来再去翻看，反反复复，直到记牢为止。孟晖在大学里教日语，有时感慨学生外语成绩提高太慢，张歌今说：这是功夫没到家，如果学上200遍，这个单词这个句子永远是你的。

　　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大多是在实验室里、车间里度过的。他们的家就安置在公司办公楼上，直到今年春节前才在众人的极力劝说下在厂区外买了房。那时的张歌今在孟晖眼里精力旺盛，为了攻克一个技术难题他可以睁着眼睛几天守在实验室里；为了建出心中的厂房，烈日下他穿着背心、头顶一条湿毛巾，盯在工地上。

　　“在人们的印象中，帆是洁白美丽的，可当你走近白帆，帆是伤痕累累斑驳皱褶的。在人们的印象中，鹰是矫健无畏的，可当你接近雄鹰，鹰是风雨沧桑有所退惧的。但无论如何，白帆就是白帆，雄鹰就是雄鹰”。张歌今送给妻子孟晖的结婚礼物是两个日记本，这是写在扉页上的一段话。

　　张歌今热爱生活，是个挺有情调的人，可惜他很少有享受生活的时间。孟晖说在他去世的前两年几乎一点娱乐也没有，几乎每分钟都在想公司的事。搬到新家后，他喜欢看妻子种的菜：西红柿、黄瓜什么的。别人夸奖院子里的菜种得好时，他毫不掩饰地笑得很开心，他的愿望是要把自家的院子打扮成小区里最好的。自家的院子收拾完了，就指挥妻子和司机阿姨去收拾公共绿地。他说：如果我身体好点，我要把全小区的地全包了。

　　（六）

　　张歌今创业之初，做实验常常是连着几天不出实验室，也不能睡觉，试验常与危险相伴。在一次试验中，由于电路连接错误，一个火花闪过，他的助手手指被击穿、头发都不见了。所以张歌今心中有一个美好的理想：建一个世界上最好的科学实验基地、带出一只最好的科研团队、尽情地做他能想到的试验。

　　妻子孟晖说：其实他是一个像爱迪生那样的人，最适合他的地方应该是实验室而不是管理企业，他做事太多太认真让他累坏了。

　　今年春节后，张歌今被北大附属医院确诊为小血管炎。小护士问：张总，你年轻时就知道你的肾一个大一个小，为什么不治？一句话让张歌今落泪。后来他跟孟晖说：我不是不坚强，她的话让我想起年轻时的艰难。那时娘有肺心病，他挣到的一点钱都给娘治病了，没条件把自己的病当回事。

　　如果能遵照医嘱静养，张歌今也不会走得那么快，但他不会清闲。今年四月鲁花集团在全国范围内选购葵花籽脱壳设备，最终选择了同行业堪称第一的俏牌。接到订单后，张歌今亲自参与技术改造，仅用一个月时间，完成了令鲁花满意的设计，十台设备顺利交货。采访中，记者在俏牌的成品车间看到了这台设备：是一个三米长、五六米高的大家伙。工人们说：当时车间里堆满装葵花籽的麻袋，张总和大家一样没黑没白地住在车间，踩着梯子爬上爬下，严格地审视着脱壳机的分选与脱壳情况，累了就躺在麻袋上打个盹。当时张歌今已经开始接受血液透析治疗了，头一次治疗就问大夫：“我还能工作吗？”孟晖说：“从小到大我看过不少英雄模范人物的故事，但多少有些认为不可信，看到当时的张歌今我信了。”

　　6月6日，之一和父亲起了个大早到铁岭分公司出差，晚上十点多才回到锦州。第二天，张歌今照样准时上班。6月8日，张歌今头一次要求休息：我累了，今天不上班了。那一天他也没闲着，躺在床上办公。劝他去医院，他固执地说：“没事，我知道自己是咋回事，休息一下就好了。”

　　6月10日是星期六，张歌今早上起床后精神不错，喝了两碗粥。上午9点技术人员带着图纸来了、10点，他安排之一去北镇的分公司出差。这时，张歌今呼吸开始吃力、吸氧后仍不见好转。一位当过医生的朋友来看他，张歌今被强制送往医院。路上他还交待孟晖：“做个透析就行了，后天我还有事。”

　　到医院后，张歌今立即被推进抢救室，医生说他的肺部满是积血。之一入院手续还没办完，有人跑来说：快去看看你父亲吧……前后不过十多分钟。有人记得，一直晴好的天空那一刻下起了阵雨。

　　（七）

　　在孟晖的眼里，张歌今是一个很不一般的人，世界上仿佛没有他解决不了的事情，对于这个病，孟晖一直认为别人可能会死，张歌今不会，因为他总能创造奇迹。但天不随人愿。

　　张歌今去世的消息传到公司里，大家争着要到医院去看张总。公司里的工人们下班后分批来到张总灵前，没有客套话，不知是谁带的头，无论男女一批批地跪下给张总磕头。他们用这种最古朴的方式来纪念他们心中的好人。

　　6月12日凌晨4时许，公司里挤满了为张总送行的人群，工人们站在路边，展开一幅挽联，上面写着送给张总的话：张总，一路走好。

　　一直关心着张歌今的市领导参加了他的葬礼。一支支白色的鲜花诉说着人们心中无尽的怀念。

　　张歌今走了，俏牌的生产车间里技术人员和工人们忙碌着，一如张总就在身旁。公司的正常有序再一次证实了张歌今在企业管理方面的远见。

　　送别张歌今的那天，山东鲁花集团传来消息，他们准备与俏牌再度合作，第二份合同的订购数量增加到二十台。这足可以令张歌今欣慰，生前的努力换来了身后的又一次成功。马欢说：“我们都已经商量好了，等合同签定成功，一定给张总“捎”去一份。告诉他我们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