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竹园

　　当初我们买这座房子时，院子里久没人住，异常荒凉。最显眼的是两间偏房和西院邻居之间的小过道，简直是千年的垃圾堆成了山，乱七八糟，不堪入目，先生找民工拉了一天总算清理干净了。

　　1996年11月份我们搬进来，到了第二年春天，有一天，我无意中看到小过道里有几颗小脑袋在探头探脑地张望着呢。我一下子像发现外星人一样惊奇万分地叫起来：“快，虎

　　“啊，竹笋呀？”他那望外的喜悦也不亚于我这个小妇人，数了数，呵，20多棵呢，怎么会呢，怎么会呢？太不可思议了！我们蹲下身来，小心翼翼地拣走它们身边的小树叶，小坷垃，浇水施肥，忙得不亦乐乎，真不知道该怎么接待这群让我们欣喜的小客人了。

　　哦，虎娃这才想起，原来是西邻家的竹子引过来的。我想一定是竹子好奇，想看看新搬来的人家什么样吧？真是墙内种竹墙外绿呀，大家说：“以前那么多年，竹子都不长过来，你们有福气呀！”我们从心底感激我们的芳邻，他们种竹时怎么会想到，多年以后会给我们带来这么多的快乐！

　　春笋的长势快着呢，今天还和孩子一样高，明天就和我一样高了，后天就比虎娃还要高呢。每长一节，就掉一个像包在玉米棒外的叶片，掉后的竹节绿得那么新鲜光洁，手摸后留下一个清晰的手印，让你不忍再去触摸它的圣洁。到了端午节，那包叶可用来包粽子，给邻居大嫂们散一些，每人都有说不出的激动，这能包么？可是等热热的粽子出锅后，尝吧，黏黏甜甜的味道里，更透着一股淡淡的清香呢。

　　四五天后，如三个手指头那么粗的竹子，就扶摇直上直插云霄了，蔚蓝的天空是它的背景，雪白的云朵是它的点缀，配上一身绿生生的枝叶，在风中摇摆着，自有一种飘逸雅致的神韵。待竹叶长过一段时间，就有老人不好意思地来敲门，要我给他们揪竹叶泡茶喝，有这用处？是呀，饭前泡上一壶，饭后看啊，绿莹莹青丝丝的茶水呀，看着都眼馋，喝在喉咙里格外爽口不腻，最要紧的是它还能清热去火呢。是么？我兴奋地马上揪一把送给老人，并且殷殷交代：喝完尽管来啊！看着他们喜滋滋地离去，心里有说不出的痛快。

　　盛夏来临了，邻居没蚊帐竿了，虎娃豪爽地拿刀就去砍。我心里的那份不舍呀，可他说：“竹子好邻居也好，你忘了咱们有什么事，四邻哪个不是跑得脚不沾地？再说明年还会发出来的。”

　　我怎么会忘记邻居们的好？自打我们住进来，只要有什么活，朴实厚道的他们便争着来帮忙，不顾脏累，弄得我们常觉有愧。我倒不是小气，别的东西我向来不吝啬，可竹子那么旺盛地绿在那里，我还真舍不得砍。算了，忍了我的妇人之仁吧。砍下来的枝条，让老奶奶拿去做扫帚，又结实又好用，知道我的竹子能给他们派上用场，我的心也不疼了。

　　又一个春天，我们像守候新生命一样，期盼着它们的到来，果真又出来三十几个呢。这样以后的每年春天，它们都如约而至，那份期待的欢乐也就源源不断地涌来，现在已成了五六十棵的小竹园了，每天青枝轻摇，绿影婆娑，使我们那本来很普通的院落，也显得很有生机、富有诗意了。朋友来了，个个都是眼前为之一亮，两眼马上放出绿光，呵，你家有竹园？美得虎娃常常在他们面前高声吟唱：“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惹得他们也纷纷栽种，可很少有成活的，即便活了，等长成我们的规模，那是需要时间的，哪像我们这样坐享其成，垂手可得，一夜之间，神话一样，一座竹园就在我们家落户了。

　　有一天早上，我在睡梦中被一阵悦耳的声音叫醒了，我仔细一听，是鸟叫？这久违了的声音使我推门去看，是鸟叫，就在我家的竹园里！不是一只，因为那叫声此起彼伏，曲调也在不断变换着呢。倏地，我的热泪来了，就在这样一个很平常的早上，我控制不住自己地流泪了。在这个绿意越来越少、鸟声渐弱渐无的城市里，我家的竹园里竟然有了鸟。我不忍去打扰它们，让它们歌唱去吧，难得有个让它们无忧无虑地释放心情的去处。

　　人怕出名鸟怕叫，鸟一叫，就引来了撑着弹弓的小朋友和端着猎枪的大朋友，我慌不迭地用身子挡住他们瞄准，宁可再砍些竹子给他们做钓竿，也不让他们伤害我的鸟朋友。

　　鸟已成了我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每天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谷子、麦子撒在园里，任它们吃，让它们在这里肆意嬉闹，自得其乐。我们至今也不知道有多少鸟，也没看清过一只鸟，更不知道它们的窝什么样——因为竹子一年四季都是绿意盎然，密不透风的，每天只听见它们在茂密的枝叶间，一上一下扇动着翅膀，那扑棱棱的声音，好像把我心里沉淀的热情都激活了呢。每天早上我都是在这婉转悠扬的鸣叫声中醒来，然后情不自禁地也会哼着歌，精神抖擞地开始一天的生活。

　　长久以来，我们互不惊扰，相安无事，它们尽情享受着我们提供的乐园，放纵着它们的愉悦，我们也惬意地欣赏着它们甜润的乐曲，体验着大自然的乐趣。现在想来，这隐在绿叶间的鸟儿，不就是我那些没见过面的朋友么？也许今生和它们都难得相见，但是那种息息相通的默契和真诚无私的关爱，是早就感知于心的。

　　我爱我家的竹园。⑥1

　　□古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