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心情

　　■文/张正

　　我喜欢这个飘雨的日子。梅雨初来，驱走了前几天的燥热，空气中湿漉漉的，清凉凉的，可以深深地呼一口气了。

　　是一个休息日，我不需要走出房间半步，有一本书就心满意足了。没有麻雀飞到窗

　　我不愿意听到敲门声，也不愿意电话铃响，这个被梅雨浸润着的休息日，我希望它完全属于我。我要细细地享用每一分每一秒。窗外马路上依旧有各种各样的车子驶过，拖出唰唰的水声，我懒得留意，让该忙碌的人在忙碌吧，我只想静静地坐在房间里，捧一本书就够了。

　　手里的书未必是用来看的，也许只是为了做出一种姿势，一种可以让心里宁静的读的姿势。读，也是舒缓优雅地读，不是在完成任务，为了应付某种考试，不是在赶路，而是在品味，在享受，在寻找一种心情--梅雨季节的心情？果真是呢，不急不躁的雨声，清凉润湿的空气，忙里偷闲地做点自己想做、爱做的事，不是很惬意么？

　　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乘隙去院里走走。院里的每一株花和草都吸足了水分，饱嘟嘟的，丰润，精神，碧绿如洗。哪怕是一小株野花杂草，也亮丽耀眼，神气得像是园丁精心培育出的。枇杷的果实自生自灭，落了一地，枇杷树像是产后的女人，营养充足，肤色娇美。桃树呢，花期已过，剩下的只有狭长丰茂的叶子了，不多的几粒桃星星点点地闪烁其间，让人想到不久前它还是“满树如娇烂漫红，万枝丹彩灼春融”，青春好时光呵！

　　小院的另一侧，月季花开得团团簇簇，它的杆高过了围墙，像一位身材颀长的模特儿，浓妆艳抹地立在我的面前。稍矮的，是栀子，栀子花开了又谢，枯叶一样挂在枝上，如同别的树飘落上去的叶子，栀子热情好客地挽留住了它。栀子的花我是喜欢的，香气四溢，高雅纯洁，在它已开未开的时候，我就应该把它请进室内，用清水养着它，置于案头，或蚊帐，让它的香气尽情地弥漫在本来就属于它的季节。可是，今年，或许连续几年了，我都错过了这样的好季节。因为忙？因为那个季节缺少梅雨、缺少梅雨一样的心情？错过了便错过了，不想深究了。

　　从室内淘汰出的花草，我们连盆子扔在院里，当时它们枯萎了，我们以为死了，现在它们却生长得很好，又泛绿了，有新芽了。它们和野菊花、蒲公英、车前草还有许多我叫不出名的野花杂草生活在一起，好像本来就是它们中的一员，在梅雨来临的季节里，它们一样地生机勃勃，光彩照人。

　　有两只和青草一样颜色的蚂蚱，静静地附在青草长长的叶上，像在进食，又像在休息。

　　一只蜗牛，不知哪来这么好的精神和胆量，脖子伸得长长的，触角扬得高高的，像散步似的在湿湿的泥土上爬行。

　　几只黑蚂蚁在蜗牛身边互不妨碍地行走着。

　　蹲下身子想看清它们时，我发现手上还握着书，是刚才从房间里带出的。是汪曾祺的作品自选集，汪老有韵味的文字，正适合在这样的梅雨季节里读。书的封面上赫然印着汪老的一句话：“我所追求的不是深刻，而是和谐。”

　　于是，在这个梅雨霏霏的日子里，面对这些野花杂草和小动物，我生出些许感慨：那些脖子上被挂上标识牌的名树古木，那些被养在温房里、插在花盆里的名花异草，那些束缚在哪怕纯金做成的笼子里的金丝鸟，哪及它们，生长在大自然里、呼吸在大自然里，与朝露、梅雨相伴，与星星、阳光为伍……

　　和谐，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