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新闻周刊》：别了，曾拥抱过熊猫的佐立克

　　2006年1月25日上午，美国副国务卿佐立克来到成都大熊猫繁育研究基地参观，怀抱大熊猫“晶晶”留影。大熊猫“晶晶”于2005年8月30日出生，是北京奥运会吉祥物福娃“晶晶”原型。中新社发 杨杰 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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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利益相关者”的提出，奠定了美国对华政策的新基点，

　　所以，这个理论的提出者佐立克被称为“本届政府中国政策的主要设计师”

　　文/冯亦斐

　　“今天，美国的外交已上正轨。它比以往更强大，而这佐立克功不可没。” 6月19日，美国国务卿赖斯宣布美国国务院二号人物、常务副国务卿罗伯特·佐立克辞职时，言语间充满溢美之词。同一时间，高盛集团(Goldman Sachs Group Inc.)表示，佐立克将加盟该集团，担任董事总经理以及国际业务副董事长，同时，佐立克还将出任高盛国际咨询业务部门的董事长。

　　“国务院需要的副国务卿是一个经验丰富的政策制订者、老道的外交官、纵横捭阖的战略家、聪明睿智的领导者、一个知名度很高的人。”赖斯说，“他能有勇气卷起袖管，偶然甚至要拥抱一下熊猫。”

　　被佐立克拥抱的熊猫叫“晶晶”，它是2008年奥运会吉祥物福娃“晶晶”的原型。而这个今年年初在他第六次访华时，曾经轻抚熊猫、带给中美关系美好遐想的人，就要离开了。

　　几个月来，佐立克辞职的消息在华盛顿政治圈里流传已久。佐立克在接受采访时说，几个月前他就告知赖斯和白宫辞职一事。在美国首席贸易谈判代表的位置和赖斯的副手上经历了6年紧张的生活之后，佐立克决意要做一个改变。

　　挂靴下海为哪般

　　其实，佐立克本人已经明确地放出了要离去的信号。

　　5月10日，在众议院国际关系委员会就中国问题作证时，有议员批评布什政府拒绝允许台湾“总统”陈水扁过境访问，他警告说，华盛顿不应该对台湾太过于支持，因为那也许会鼓励岛内的挺“独”势力。

　　“独立意味着战争，那也关系到美国的士兵。”他清楚地说出了这句让人大跌眼镜的话。几十年来，美国一直采用“战略模糊”的政策来表达如果台湾海峡两岸爆发冲突的话，它反应如何。

　　“美国的这些高级官员，尤其是国务院的高级官员，一旦在国会说真话了，那他肯定是要离开了。”美国布鲁金斯学会研究员黄靖对本刊记者说，“我当时就开玩笑说佐立克肯定要走了。”

　　佐立克将在7月彻底离开国务院的岗位。他表示，之所以延迟了离职的时间，是因为要帮助中国国家主席胡锦涛4月的来访做准备，并在5月帮助就苏丹达富尔富地区的和平协议而进行谈判。

　　外界对于佐立克辞职的原因有种种猜测。

　　黄靖认为，于公而言，佐立克认为在政策制定方面，他在政府里能做的、可以做的，都已经做到了，他有一种完成使命的感觉。在他主要负责的中国事务上，他提出把中国作为一个“利益相关者(stakeholder)”，并以此作为美国对华政策的新的基准点，从而使得布什任内的对华政策由摇摆到稳定，由模糊到清晰。其次，佐立克基本上整合了美国国务院内一些政策制定的结构和程序，使得国务院在美国内外都被认为是成熟了。

　　任何事情都有两面性。在很多问题上，尽管佐立克得到赖斯和布什的信任，但他的意见并不能完全在实际政策中推行，主要是因为政府内部的派别分歧带来的相关部门或势力的有意无意的抵制，尤其是国防部。这对佐立克来说是一件很令人沮丧的事情。

　　而布什近期外交政策的失误，伴随着民意支持率不断降低。作为国务院主要负责人之一，佐立克的工作也有一些困难。“他该做的都做到了，再做下去也不会有太多的进展。选择离开，是一个比较恰当的时机，也是一个比较理智的决定。”黄靖说。

　　于私而言，“他一直想做自己最感兴趣的工作。”中国国际问题研究所亚太研究室主任、研究员晋林波对本刊记者说。佐立克的政府生涯始自财政部，他本人的主要专长和兴趣也是在财经方面。有着华尔街背景的佐立克当初接受副国务卿这个职务的时候，许诺至少做满一年。

　　当时，布什、切尼和赖斯都打电话给他劝说他接受这个职位，这非常罕见，也足见劝说他坐这个位置也是花了一番力气的。大家都认为他在帮赖斯理顺国务院的工作之后，可能会得到他更感兴趣的职位——世界银行行长或者美国财政部长。

　　然而事与愿违，布什把世界银行行长的职位给了国防部的沃尔福威茨，把财长的位置给了高盛的保尔森。虽然佐立克在接受采访的时候大度地说，“如果我是总统，我也会选择保尔森。”但同时，一个公开的秘密就是，他对此多少有点失望。

　　像佐立克这样的人在政府部门工作，其实在经济方面会有很大的损失。美国副国务卿的年薪大概是17万～18万美金，而高盛公司至少会给他100万美金的年薪。

　　继任者难以超越佐利克？

　　赖斯宣布佐立克辞职的同时，并没有宣布新的任命。

　　“那是由总统和国务卿来决定的。”一名民主党人感慨：“目前布什政权的外交团队中，佐利克是惟一的‘成年人’，他的离职令人痛心。”华盛顿政治圈的担心是，布什外交政策制定者中又缺了一名行家里手。

　　喜欢长跑的佐立克，自从上个世纪80年代末以来，在共和党政府的经济政策和外交事务领域内留下了一长串的脚印。作为里根政府的财长、老布什政府的国务卿詹姆斯·贝克的门徒，佐立克和布什家族有着紧密的关系。小布什做州长时，他是顾问；小布什竞选总统时，他是外交政策顾问。

　　黄靖认为，佐立克在政治理念上是新保守派。“邪恶轴心”的核心词汇就是他最早于2000年撰文提出的，而早在1998年1月26日，他就和拉姆斯菲尔德、沃尔福威茨、博尔顿、阿米蒂奇等一道联名给时任美国总统克林顿写了一封信，号召“铲除萨达姆政权”。

　　但佐立克并不是一个极端意识形态主义者，在实际的政策制订过程中，他是根据现实情况，着眼于美国和美国全球利益，面对现实做出理智的决策。要不很难想象他作为一个新保守派，能提出“利益相关者”这样的说法。

　　“佐立克是一个能够理解并把保守主义的精神贯彻到美国对东亚关系中的务实主义者。”晋林波说。

　　这也是为什么参议院会一致通过对他的贸易代表的任命，而他作为副国务卿的提名也受到了跨党派的热烈支持。

　　这个马上就要过53岁生日的人，几乎是一个不怎么好相处的人。“他严厉，甚至苛刻”，会把手下送交的备忘录加满批注。但他和赖斯的个人友谊很深厚。

　　赖斯说过，她和“佐立克亲密的个人关系是他们在国务院合作的基础”。

　　早在1989年，两人就初次相遇，当时他们都为老布什服务，在那个时期。他们一起经历了一些历史性的事件，如德国统一、东欧巨变以及苏联的解体。

　　当赖斯担任美国国家安全顾问期间，佐立克是美国贸易代表。他们一两周就会在一起吃个午饭，谈论外交政策和贸易方面的所有重要问题，同时也谈共同的爱好，比如锻炼和阅读。赖斯的高级顾问吉姆·威尔金森表示：“在面对国际问题时，佐立克副国务卿是赖斯最亲密、最得力的顾问。”他透露，赖斯在接受佐立克辞呈时非常犹豫和为难。

　　黄靖认为，佐立克的继任必须获得布什和赖斯的充分信任，对中国及东亚事务要有深刻、实事求是的了解，而且还要有出色的管理和政策制订的经验和能力。但现在看来不管是谁来接替他，目前都很难同时满足这三个条件。

　　现在有传言说美国国务院的第三号人物、主管印度事务的伯恩斯、财政部常务副部长罗伯特·金米特以及赖斯的高级助手兰德尔·托比亚斯都很有可能接任。

　　 “利益相关者”的分量

　　无论谁是佐立克的继任，这位被众议院国际关系委员会主席议员海德尊称为“本届政府中国政策的主要设计师”的人离开后留下的真空，很难被无缝填补。晋林波说，当与中国关系非常好的一个人离职之后，下一任对中国更好的情况是很少的。如果这个人是80分的话，那下一个最大的期待就是75分。

　　美国卡内基学会中国项目主任裴敏欣则认为，佐立克最大的成就是企图——不能说成功——塑造一个新的中美关系的框架，但他只是开辟了这个艰巨的外交工程的第一部分。接下去中美关系是否会按照他的设想发展，裴敏欣认为不太可能。

　　这种担心是有一定背景的。5月10日，当佐立克在离职前最后一次站在众议院国际关系委员会委员面前作证时，该委员会主席海德议员明确地表示，许多议员仍然对“利益相关者”这个词汇能否实现而持有怀疑。

　　“有一些议员甚至担心中国将成为一个强有力的对手。”海德说，所以他当时请佐立克给大家讲讲，中国如何成为一个负责任的利益相关者，而不是一个美国和美国所秉持的价值观的强有力的对手。

　　佐立克在这个会上解释的内容与去年9月，他提出“利益相关者”这个词的演讲内容大同小异。当时那个演讲，被看作是在9·11之后美国思想界和外交界精英对中国问题大辩论后的一个阶段性总结，它承认了中国和平发展或和平崛起的事实，接纳了中国作为现行体系的成员，而正因为中国被接纳了，所以此前对中国遏止就很困难了。

　　黄靖认为，以前美国对华政策都是在两个选项之间摇摆，但现在这个新的基准词出来之后，美国对华政策已经不是接触还是遏止的问题，而是如何接触、怎样接触的问题。

　　“从这个意义上来讲，佐立克的讲话是一个划时代的转折点，不亚于当年基辛格的上海之行。”黄靖说。

　　美国政府接受佐立克对华新思路的一个重要的标志是，在今年年初美国国家安全报告正式把“利益相关者”这个词采纳进去。

　　所以，佐立克的离开，在战略上不会对中美关系或者美国对华政策有什么大的影响，但在技术和战术层面，比如佐立克和中国外交部副部长戴秉国之间进行的非常成功的战略对话，能否继续下去还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中国外交部发言人姜瑜6月20日表示，去年中美正式启动战略对话机制，并进行了两次富有成效的对话。中方期待着与佐利克的继任者继续搞好战略对话，为促进中美建设性合作关系的发展做出努力。

　　接下来，将是美国中期大选和总统大选，再加上伊朗问题、朝核问题等国际环境的不定因素，一个强权、强势的副国务卿对把控局势是非常有利的。

　　“一旦把控不住局势就会牵一发而动全身，会对中美关系产生很大的影响。”黄靖说。

　　(来源：《中国新闻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