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守望

　　■文/吴颢

　　进了家，正帮助照顾母亲的姐姐迎上前来，告诉我：母亲刚刚睡下。

　　进了母亲住的房间，但见她侧卧着，团身，面朝床里，身上盖着被子，正轻轻地发出鼾声。我搬了凳子，在床前坐下。姐姐过来，给我讲母亲近来的状况：其他都还好，不咳

　　望着母亲花白的头发，我感慨道：老了，终究，八十五了。

　　姐姐说：其实，记性也不是全不好。你上次什么时候回来的，什么时候又该回来了，再有几天能到家，她都清清楚楚。有时，母亲一天要念叨你几十遍，翻来覆去就几句话：再过11天就回来了，再过10天就回来了。越到临近，叨叨得越多。有时会发愣，自言自语：会不会又要开会，回不来？

　　听了这话，我心中头涌上一阵深深的愧疚。好几回，原先说好了，几号要回来的。但到了行期，有时是有会议，有时是有应酬，还有时是觉得实在太累了，便临时取消了行程。在我，倒是轻巧，就一个电话，说不回家就不回家了，可母亲是那样的牵挂！

　　正说着话，母亲翻了个身，睁开有些混浊的眼睛，定定地看。待看出是我，便猛一下掀了被，欠身，急促地收起手肘，一寸寸地收缩着，支起身，费力地撑着，想要坐起，嘴中连连道：喔唷唷，喔唷唷，已经来了，怎么不叫我？

　　母亲边穿衣，边指挥姐姐：粽子，还热着吗？快拿来！

　　虽然不饿，但我还是依着母亲的心愿，吃了粽子。母亲见我吃得香，笑了，很开心。望着我，突然说，又瘦了。我说不瘦，母亲坚持说，瘦了。又说，多吃点，别省着。还有，少看点书，伤身体，眼睛要看坏的。

　　母亲耳朵不好，我附在她耳边，大声说话，告诉她一些事。可惜，她有一搭没一句地领会着，多数时候，听得并不准确。但看得出来，她很高兴。也许，听到什么，对她来说，并不十分重要。重要的是，儿子在身边。

　　午饭后，母亲照例是要睡觉的。但那天，饭后好久了，她还没有进屋的意思。我便对她说，睡忽儿，别累着了。她说，不要紧。姐姐说，她是怕你走了。我便大声告诉她：我三点半走。听清了这话，她才说：那好，睡一会儿。

　　安顿母亲躺下，我与姐姐到堂屋说话。姐姐告诉我，母亲每次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就好多天睡不着。我想想，说，要不，以后瞒着她点，不提前告诉？姐姐说，不告诉，她也想着的，会担心你身体是不是好着。此刻，听到母亲屋子里有动静，奔过去一看，母亲已经坐起，正在穿衣。看看手表，她睡下才一刻钟。

　　陪坐在母亲身边，发现母亲总是在看我。我对母亲笑笑，她也笑笑。忽然，她说：赶来赶去太辛苦。没什么事，就不要回来了。打打电话就行了。

　　我无语，点点头。母亲的耳朵是聋的，她听不了电话。一方面，她时时牵挂着儿子，盼着儿子回家，哪怕多一分钟在一起也好。另一方面，她又担心儿子路上太辛苦，让不要赶回来，说打打电话就行了。可是，电话，母亲是无法接听的呀！

　　终于，又要走了。母亲让姐姐扶着，走出堂屋，站在院子中央，一直看着我走出院门。我回头，看到母亲头上的白发，被风拂起。她真的已经非常苍老了，真正的风烛残年了。我停住脚，向母亲挥挥手，示意她回屋去。母亲扬扬手，又一次叮嘱道：打打电话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