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ayton 害怕我会忘记你

　　我们姑且相信这是一般性规则：律师容易迷失在金钱里。幸运的是，我在现实中不断地找到了该项规则的例外，Clayton是其中之一。他今年四十多岁，毫无种族歧视倾向，美国加州执业律师，中国通，擅长比较法学，最近3年在我学习的政法学院为硕士研究生讲授美国合同法、侵权法。

　　入学时，学长告诉我：“分到Clayton的课啦？你惨了！”散漫惯了的我并没有放在

　　“Jay，上次为什么没有来上课？”Clayton问。

　　“我在复习司法考试，老师，好难通过的。”我觉得自己的理由很充分，想通融一下。

　　“按照规定，我应当在你的总成绩中扣除2分，并以旷课论处。Jay，真正的法律人一定要遵守程序、规范。否则，年轻人，你将来会有大麻烦。”Clayton教诲道。

　　“我懂了。”

　　“对了，考试感觉如何？”Clayton关切地问。

　　“通过的可能性是90%。”

　　“Jay，这是我目前听到的最乐观估计。信心很重要，保持。祝好运！”Clayton笑了。

　　只字片语，意味深长：一、没有职业道德，无视职业规范，完备的法律知识就是一种危险，最终会将你送进各类羁押场所。二、没有积极向上的精神，别人不会喜欢你，工作也无法开展。

　　Clayton完成了“中国特色的苏格拉底式”法学教学方法的范式建构。他根据中国学生普遍腼腆、细腻认真的性格特点，弱化了美国法学院严肃的课堂氛围，强化了对判例事实的细节化考察，努力使我们颠覆自己过去深刻的道德情感。在Clayton与某个学生的一对一对话过程中，他通过设置圈套，破环、瓦解学生错误的法律观点，同时发现其他同学的误解，借此厘定更深层次的法律模糊概念。

　　但是，教与学永远是一个互动过程，苏格拉底式的法学教育需要学生课前充分预习、课后消化巩固。可想而知，忙着到处赚钱的研究生们能够多少时间投入到振奋人心的Clayton的课程中？Clayton反复的告诫：“年轻人们，不要懒惰！”中国学生的勤奋精神什么时候被打磨得无影无踪？

　　中国的法学教授较少拖课。三小时的课程，能够讲上两小时以上已经算“劳模”了。毕竟时间宝贵，他们大多是兼职律师，每小时收费两三千元。而Clayton每次都拖课。记得Clayton讲到美国侵权法中的FalseImprisonment(非法拘禁)，问我们可曾遭受如是痛苦。一位同学起立调侃：“Clayton先生每星期二都要‘非法拘禁’我三十分钟以上，违背我的意志，迫使我超时上课，本人欲寻求司法救济。”全班哄堂大笑。

　　除了拖课，Clayton还喜欢无偿补课。第二学期，学校缩减了Clayton的课时，影响了课程进度。Clayton宣布将在他教授的四个班级中进行四次民主投票，如果每个班都有过半数的学生同意补课，他将提供无偿劳动，以完成预定教学任务。国际法、刑法、民商法、经济法专业分别通过了“议案”：我们愿意上生动活泼的法学课程；我们感谢Clayton老师的敬业精神。当然，民主对于少数派而言可谓“暴政”。投反对票的同学愤愤不平：疯了吗？已经被折磨了那么久，还要自找苦吃？Clayton的课耽误了我赚钱的时间啊！

　　一个天真的中年律师，怀着对法律科学的热爱，对异国文化的迷恋，教授了我们整整一年的美国合同法、侵权法。我们究竟学会了多少？我不得而知，我仅想用洗炼的笔触刻录下Clayton的剪影。

　　因为，我害怕会忘记你，忘记你身体力行的法律人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