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论：文化分野中的美国足球

　　足球在南美的根子是贫民窟文化，贝利就是街上踢出来的；在英国是工人阶级文化，出小贝这样的球星。但在美国，足球属于郊区中高产阶级，是非常有教养的运动

　　说美国人不懂足球，基本属于无知。新一代（25岁以下）美国人，踢球的比率恐怕是中国人的几倍，而且往往从六七岁就开始了。更接近实际的说法，恐怕是美国人不把足球当观赏体育。连被称为“美国足球的面孔”的国家队主力多诺万，也承认自己平

　　不过，情况正在发生变化。2002年世界杯时，我看转播要找给墨西哥移民服务的西班牙语台，主流的英语台仅转播几场。如今，英语台转播世界杯一场不落，甚至还有重播。小组赛最后一轮两场比赛同时踢时，不同的台分别转播两场比赛，包括那些已经被淘汰出局的队之间的比赛。这次世界杯小组预赛是从美国东部时间的上午9点开始，到下午快5点时结束，正好和上班冲突。在华尔街的几家大金融公司，许多职工在世界杯期间请假，甚至上班的也找借口离开办公室，偷偷去看世界杯。公司老板只好睁只眼闭只眼，有的索性就组织职工一起看球了。美国1994年主办世界杯，借机掀起了草根的足球热。12年后的今天，经过第一轮足球热洗礼的孩子，最大的已经进入职场。踢球长大的人不看世界杯是很难想象的。在我看来，美国足球崛起的先头部队刚刚到达。

　　当然，情况不能一概而论。我住的地方，如康州和波士顿，是美国足球热的中心，中西部并没有去过。就全国而言，足球冷热不均，并且和文化、政治的分野密切相关。从2004年大选起，“两个美国”的说法就非常流行。不过涉及足球的文化分野，和传统共和党、民主党的界线不同，属于一种新的政治文化组合。

　　保守派政论家DavidBrooks把这两种政治文化潮流归结为“民粹的民族主义”和“进步的全球主义”。前者反对全球化，反对把制造业外包，攻击跨国公司背叛美国利益。他们还反对非法移民，强调美国是美国人的美国，要捍卫美国文化，捍卫英语，捍卫美国人的工作。这些人在中西部或南方颇为得势，蓝领居多，吃汉堡包，开SUV，自己并不太喜欢活动，却是美国传统观赏体育的狂热粉丝，能抱着一大袋爆米花或大汉堡，外加几瓶啤酒，在电视前坐几个小时看橄榄球、篮球、棒球，自然也越看越胖。一位康州的医生挖苦说：“你怎么可能让这些人知道外面的事情？他们重得走也走不动，哪里也去不了。”

　　与他们相对的，就是“进步的全球主义”。这些人多住在加州和纽约新英格兰等靠海边的地方，以多元化和国际口味相标榜，对外界事物反应灵敏。总体而言，这些人喜欢自己运动，什么都玩，足球只是他们从事的项目之一。他们多住在郊区，家庭富裕，教养甚好，从小被所谓“足球妈妈”精心调教出来。他们小时候学踢球，不仅是要锻炼身体，而且是在贯彻那些大学毕业的父母的教育哲学：从小学会纪律，学会与人合作，发展领袖才能。这都是足球训练提供的东西。孩子们发展出这些素质，长大后和社会组织（如大学，企业等）打交道就特别在行，事业也因此非常成功。足球在南美的根子是贫民窟文化，贝利就是街上踢出来的；在英国是工人阶级文化，小贝这样的球星，面对媒体词汇甚少，也许是教养太差，也许是怕词汇说多了，露出些墨水，违反了自己职业的传统，只好在那里装“酷”。但在美国，足球属于郊区中高产阶级，是非常有教养的运动。

　　这种足球文化，自然反映在美国国家队里。要论个人，美国队似乎没有什么天才队员，比非洲的几个队差多了。但是，这些貌似平庸的人，组织非常严密，配合默契，兢兢业业，第一场犯了错误，第二场马上会纠正，就像一个运转良好的公司。想想看，这些在郊区中产阶级家庭长大的人，从小就按照日程表生活：什么时候上学，什么时候上钢琴课，什么时候踢球，一丝不苟，井井有条，而且知道如何自己组织各种活动，知道谁应该承担什么责任。踢起球来，风格最接近的大概就是以组织著称的德国人。

　　当然，在这“进步的全球主义”的足球文化中，还有下层的一支，那就是拉美裔。拉美裔在美国，有三四千万人，人口规模相当于一个阿根廷，而且酷爱足球。他们生活在社会底层，属于贫民窟文化。可惜，这些人尚未融入主流社会，大多数是墨西哥足球的粉丝。不过，美国足球界意识到了这些人的力量，墨西哥的一个知名俱乐部也在美国开了分店，参加大联盟比赛。估计未来20年，这一拉美贫民窟文化和美国郊区中高产文化会杂交出一个足球的新风格。

　　我看好10年后的美国足球。现在美国国家队的队员，基本上是第一代职业选手。创业时，混得好的，工资也未必赶得上一个公交司机。在这种情况下，谁会靠足球吃饭？因此他们多半是进不了那些篮球、橄榄球、冰球、棒球队的。如今，第一代球迷到了二十几岁，以后数量越来越多。这是个崛起的市场。有了市场，队员收入也会上去，这样就可以吸引一些运动天赋高的到这一行来。到时候，美国足球会给世界足坛带来巨大冲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