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呜咽

　　■文/章红

　　自从搬到市中心的高楼居住，每到夜深人静，就听到一种巨大的呜咽声，由远至近地奔袭而来，盘桓多时，又由近至远地恋恋离去。如此反复，无止无休。低沉，压抑，偶尔在一连串急促的抽泣过后爆发出尖锐的啸叫。我想不出哪一个个体体内能发出如此分贝巨大的声音，可它又确实包含着只有人类才能产生的情感，是那样一种不屈不挠的悲哀，如沉闷

　　每到这时候，心中总是一阵惊悚，停了手中的事，凝神谛听。有一次，那呜咽特别切近、逼真，而且徘徊不已，仿佛准备永无止境地持续下去。终于忍不住问丈夫：是不是街上有人在哭？

　　丈夫说，没有。

　　那是起风了？

　　也不是。

　　那到底是什么声音呢？

　　就是城市的声音。夜间城市里各种各样的声音汇聚在一起，就成了这样一种古怪的声音。

　　在白天，城市不是这样的。马路上西服革履的小伙子拦住行人，彬彬有礼地推销他的保险，小贩殷勤招呼，大学生摆开桌子招揽家教，售货员在门口起劲地拍着巴掌喊：“看一看瞧一瞧”……

　　我一直相信夜晚是有魔力的。如果说，白天代表了光明理性的一面，夜晚就是本真率性的；白天是勤奋做人，高昂着头努力迎接一切挑战，夜晚就是一个人深深深地低下头，俯视黑暗中裸露的心脏。

　　一直是喜欢黑夜的。喜欢黑夜中那个彷徨无助的自我，喜欢黑夜中不被别人看见的脸，喜欢在黑夜流下的眼泪与爆发的笑声，喜欢在黑夜中曾对自己、对别人说过的话。

　　一直以为，黑夜中的自己是孤单的。虽然同时喜欢着这份孤单，但直到现在才明白，每一种在黑夜流露的心声都汇入了城市夜晚的市声中，如果有足够敏锐的耳力，一定能在当中找到自己的波长———原来那城市夜晚的呜咽，同样有我的一份。

　　在白天是听不到那呜咽声的。只有在真正夜静更深的时分，在你以为一切沉睡的时刻，都市袒露它的灵魂，以烈性的哭泣，冲撞与撕扯着黑夜。

　　而当晨曦来临，我将起床，打点面孔，打点心情，去迎接———漫长的白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