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会天各一方

　　■文/沙地黑米

　　“所有人都会忽然天各一方。”达·芬奇用这句话来阐释他的数论：任何一个点可以将世界一分为二。他真是个天才，值得接受我穿越时空的敬意。

　　一个点的力量，就足以令我们生离死别。可我们永远不知道，命运的这个至关重要

　　杰跟静从小就认识，他有点喜欢她，到底有多少，她并不太清楚，不光不清楚他的喜欢到底是不是那种喜欢，如果喜欢可以量化的话，她也不清楚，他的喜欢到底要达到多大程度，才是那种喜欢。假如这也算缘分，他们的缘分开始于大家都很纯同时也很蠢的年纪，谁都没有行事的参照系，只知道摸着黑往前走。

　　她在心里以矜持为笨拙的借口，始终没什么可圈可点的表现，只记得“喜欢”两个字他似乎是说过的，却从头到尾，两个人连手都没拉过。N年以后她想起他来，凸显在记忆底片上的，是她跟他在校园的湖边走，他忽然刻意从她左侧绕到右侧，然后说：“风大，我帮你挡一挡。”至此她才意识到，至少在这件事上，他曾真心待过她。

　　但这又有什么用呢，此时他们早已相隔半个地球，不见面的时间里，半代人都长出来了。她对自己说，怀念就是怀念，不需要有什么用处，而且他之于她只是一晃而过，并不那么重要。然而重要的人就留得住吗？经历过一些事以后，她已经不那么认为。她始终想不起，是哪一天、哪一件事让她和那个并不重要的男生从此分开的。无论如何，这么长久而真实的分离好像有点严重呢。如果命运真有一个点在起作用，那就是她的盲点了，她想。

　　杰这个人殷勤健谈，爱好运动。他的确喜欢过静，但他还喜欢过很多人。他是那种很容易就喜欢上别人的人，图书馆的女孩，游泳池的女客，或者现在，那个常在教堂相遇的女教友。每一次的喜欢，他都付出了真心。他喜欢的好像不是哪一个具体的人，而是喜欢本身，只要觉得自己还有喜欢的能力和状态，他就很放心。他的人生似乎充满了不安全感，是从一次喜欢到另一次喜欢之间的一路狂奔。

　　所以每个和他有点渊源的女子，就像记录他人生的里程碑。就连他精明的母亲和漂亮的太太，也成了他前怕狼后怕虎的明证。这两个女人，分开来就各捏住他一只耳朵往里面灌注影响，凑在一起就在他的后院大张旗鼓地上演虎狼之争，争鸡毛蒜皮，争蝇头小利，还有对他明里暗里的控制权。他其实是个不那么快乐的男人，觉得生活时而像是沸点，时而像是冰点，反正都是没有任何悬念的顶点。

　　杰跟静重逢是在网上。那时他正经历一场不伦之恋，暗渡陈度又死心塌地地把太太的闺蜜变成了他的小蜜。小蜜结婚了，丈夫不是他，他还要装没事人一样，和太太一起去婚礼上充当扮郎和扮娘。婚礼照片上，他是四个扮郎中唯一不笑的那个，不光不笑，还带点哭相。照片发给静，她只是觉得他实在是个老实人———没准新娘这会儿正检阅她自己的婚前相好团队呢；没准闹得比他更凶的人，这会儿一点痕迹都不露，正有头有脸地站在他一旁呢。真有意思，当初静是杰喜欢的人，现在却成了为喜欢别人的杰支招的人。

　　可是又有什么用呢，并不是所有付出的真心都能有及时的回报，并不是所有喜欢的人，都可以相伴终生。当初和静怎样分开的，杰也记不清了，回忆模糊如后来的若干次分手，可以预期的是，以后想起小蜜结婚去做别人的新娘这份痛，他也可能会渐渐麻木。分开这么长时间，静还是能劝住想要寻死觅活的杰———当然，可能他压根就是想被她苦口婆心地劝一场，才装出要死要活的样子。即便这样，命运还是有分开他们的那个点———十二点。

　　十二点一到，她就准时下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