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风景的狗

　　■邱红波

　　对面二楼的阳台中，囚着一只孤独的狗，作为一只狗，一只城市里仅用来看门的狗，再加上敏感的生性，它的命运便注定是悲哀的。此类悲哀，不能借助狗的低声哭嚎告与人知，就只好转借我这个尚有一息怜悯心的人类，来声张了。

　　它的活动范围只有两个平米，即使比人缩小了身躯，仍逃不了类似于终生监禁的痛苦。其实，在两年前，它就被困在阳台上了，只是那时的它更小更矮，小得我看不见它，就以为它不存在似的。最近，它顽强地长大了，和人一样，它也想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模样，它想了个聪明的主意，身体猛的一挺，把两只前爪搭在阳台边缘上，去看风景。

　　于是，它本身也成了一道风景———黝黑的身躯立着，用两只黑色的眼睛成天张望，它渴望嬉笑打闹的孩童经过，渴望悍妇的泼骂，渴望老夫妇的蹒跚而过，更渴望同类摇着尾巴，散发着自由的气息，一掠而过。或许，它并不知道，它好奇或悲哀地看着风景，却成了我眼中的风景，雕塑一般的立着，呐喊，或绝望。

　　如果能疾跑在乡间崎岖的小道上，它肯定是一只出色的狗，如果有台笔记本电脑，它肯定能写出渴望自由的篇章，可惜，它只是一只被关在阳台上的狗，而且，它并没有机会学习五笔输入法。

　　风霜雨雪中，它始终立着，看新奇的世界，累了，它就趴下去歇歇，然而，自由世界的召唤又促使它奋力一跃，趴上阳台，继续张望。有时，它会留神枝头上的小鸟达半个小时之久，它搞不懂，为什么它就不能生对翅膀，飞上枝头，点跃在细细的树桠上；偶尔，我会因了同情轻唤它一声，它只懒懒地看看我，就继续看它那永远不变的风景，它对我根本不感兴趣，这我能理解，因为，我是囚禁它的人的同类，不值得它关注。

　　那它势必非常恨它的主人吧，我想，现实却不是，当它那面无表情的主人偶尔到阳台上取东西时，它欢快地摇着尾巴，巴不得扑到主人的怀里去，那冷俊的男人呢，狠狠拍一下它的头，喊声：“蠢东西。”就默然地进屋去了，在我看来，这是人的耻辱，狗的悲哀。

　　前些天外出时，我看见一个老农，无限悲哀地蹲坐在田边，他的面前，是被暴雨打烂的成片秧苗，我看那老农的眼睛，突然有种震撼，哭了，我感觉自己就像那只看风景的狗，那般绝望和无奈，却并不能做丝毫的改变，我一直在怜悯它，却不知自己，也被困在某种无形的牢里，成日的立着，看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