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族的脊梁

　　于勇

　　阴霾蔽日，乌云低垂，迷蒙的天空偶尔洒落稀稀疏疏的零星雨滴，令深秋的黔北有了丝丝凉意，连空气也显得格外凝重。我缓步走向红花绿树簇拥中巍然屹立的一座纪念碑式的群像雕塑，以无比崇敬的心情向它默默地良久注视着。那青灰色岩石铸凿的数位狱中志士形象，栩栩如生，脸上呈现出冷峻刚毅、视死如归的神情，双眸喷射出义愤填膺、令敌丧胆

　　这是当年的军统魔窟息烽集中营。走进展览厅的大门，顿感一股令人发指的血腥之气和泣鬼神惊天地的浩然正气迎面而来。息烽集中营这座国民党迫害革命志士的杀人魔窟，是当年西南三座秘密监狱中规模最大、等级最高的一所。就是这样一座杀人如麻、令人毛骨悚然的庄园式牢狱，却被军统特务们戏称为“大学”，而重庆渣滓洞集中营和重庆白公馆则分别被称为“中学”和“小学”。息烽集中营前身建立于1937年7月，1938年11月迁到息烽县城南郊。

　　这座血腥魔窟先后监禁过杨虎城、罗世文、车耀先、许晓轩、韩子栋、黄显声、张露萍、宋绮云、马寅初等著名人士。这一串响当当的名字，分别都有一段慑人心魄、可歌可泣的壮举。此外，暗无天日的牢房还先后关押过1200多名“要犯”，被秘密杀害和折磨至死的就达600余人，下落不明的达400多人。英灵萦绕，忠魂不散，这里至今还在控诉着反动当局对中国人民犯下的磬竹难书的滔天罪行。

　　怀着悲愤的心情，我步入囚禁区，蹬上台阶，朝牢房内望去，里面昏暗潮湿，阴气逼人。“囚徒”们成天成夜、累月积年地挤坐一团。环境的恶劣，使几乎每个人都患上了疾病。一到“放风”时间，从牢房中拖着沉重身躯步履蹒跚地走到院中的人，接触到阳光，常会突然晕倒，瘫软在地上。

　　在被称为“义斋”的女牢房，我站立良久，脑海中清晰地浮现出一位宁死不屈的女共产党员的形象。她叫张露萍，被敌人杀害时年仅24岁，在生命最灿烂、最美妙的时段，她身中六弹倒在了刽子手们的乱枪之下，临刑前她怒目圆睁，转身面对敌人并指着自己胸口发出“有种的朝这里打”的呐喊。这一形象很久以前就定格在我的脑海中。我曾读过有关她的文章，知道她刚满18岁就从延安“抗大”毕业，后经党组织决定，秘密打入军统特务机构的要害岗位电讯总台，向重庆南方局地下党源源不断地报告了许多极其重要的机密情报。后因另一同志工作不慎而暴露，不幸被捕，钉上死镣囚禁。她性格刚强，在狱中谈笑风生，一次，盛怒之下她重重搧了集中营少将主任两个响亮的耳光，令这个以提审为名对她动手动脚的禽兽无地自容、狼狈不堪。我曾为她的英雄事迹深深感动，这次在她被囚禁的牢房前，我内心又一次受到强烈的震撼。

　　在标有“马寅初关押处”的“平斋”牢房，我走进光线昏暗、低矮潮湿的“感化室”，向这位忠肝义胆、铁骨铮铮、不畏权贵、仗义直陈的著名学者表示深深的敬意。时任重庆大学商学院院长和中国经济学社社长的留美博士马寅初，对“前方吃紧，后方紧吃”的腐败现象深恶痛绝，多次发表文章和演说，揭露“四大家族”贪污腐败，甚至提出开征“临时财产税”以重征四大家族财产作为抗日经费的主张，致使恼羞成怒的“委员长”密令宪兵突袭重庆大学，将马老劫持到息烽集中营关押。胸怀正气的马老在这囚室内度过了贵州高原寒冷而漫长的冬季，但其报国之心从未受丝毫“感化”。这位曾因提出“人口论”而一度蒙冤的学者，其高洁、忠义，其敢言时人所不敢言、敢写时人所不敢写的品格，真是令我钦佩不已。

　　我在息烽集中营前久久伫立，内心汹涌澎湃，我低下沉重的头颅，向英雄们，致敬。

　　图:

　　母亲孙滋溪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