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我们的队长,1986

　　■文/张佳玮

　　胡里奥·科塔萨尔和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阿根廷的小说家们，最善于的就是制造如梦一般的语境，然后诱使故事的方向和你的思绪进入丛深叶暗的沼泽，犹如梦境。无论是《中午的海岛》，还是《小径分岔的花园》。

　　里克尔梅是这样的球员：在对塞黑那场，他无数次走回己方半场，然后漫不经心的触一下球，球懒懒的跑向了某个方向。就是这样，比赛像进入了梦境。你都无法理解，就这样缓慢的节奏，塞黑人就像做梦一样被进了六个球。

　　这种感受，比利亚雷尔的对手、2000年前博卡青年队的对手们，甚至帕勒莫和福兰自己，应该是最清楚的。里克尔梅是那样的一种大师：他可以使己方和对手都被催眠，进入某种奇怪的梦境。能够做到这些的，还包括1998年的鲁伊·科斯塔，以及更久以前的瓜迪奥拉。

　　所以，看到佩克尔曼用坎比亚索换下里克尔梅时，我舒了口气。我想，德国可以压出来进攻了。

　　之前，贝利预言德国战胜阿根廷，已经使我心惊胆战了很久。

　　特维斯拥有斗魂、低重心和全面的能力，但他没有萨维奥拉那么活泼的扯动。克雷斯波是个能配任何前锋的类型，但没有兔子在身边时，他显然不那么自如。没有了里克尔梅，特维斯成为唯一的一个点———就像那一年，丰田杯遇上我家米兰时那样：最后30分钟，特维斯是阿根廷人前场唯一的一个点。

　　但梅策尔德和默特萨克不总会显得像废柴。

　　佩克尔曼其实是赌一下。如果马斯切拉诺和坎比亚索稳住了最后的20分钟，那么换下里克尔梅就是明智之举。这本来就是成王败寇的事。换上坎比亚索总比换上艾马尔———想象下艾马尔拖着伤腿淹没在长人堆里的情景———要好一些。

　　巴拉克像一个队长一样战斗。整20年前，鲁梅尼格在西德0比2落后时露出了令比拉尔多惊竦的眼神，随即是鲁梅尼格和沃勒尔的连续进球。德国不畏惧甚至乐意处于落后阶段。巴拉克配得上一个德国人的身份，和他臂上的队长袖标。即使他还是没有进球———好吧，1994年的巴拉科夫和布罗林，其实也都没有进球。

　　1986年的翻版，舒马赫因为紧张和失误失了第一个球。阿根廷领先。马拉多纳的传记里，比拉尔多特意提到：“我很担心当时（1986年）迭戈能否控制住场上节奏。1982年，普拉蒂尼没有做到这一点。”里克尔梅控制着节奏，到了比赛最后20分钟。然后他消失了。巴拉克腿抽筋，但不停战斗。克罗泽世界杯的第10个球，离克林斯曼一球之遥，离穆勒差四个球。本届第一个头球。来往的反复攻击。德国人的体能占据优势。特维斯干得很好，但，进入加时赛后，德国不懂得紧张。我所知道的德国上一次加时赛失利，是多久前的那一年啊，那时我父母都还在上小学。而那第三个球，还压着门线。

　　所以我很平静甚至盼望着点球的到来，唯一让我心揪一下的是巴拉克拖着抽筋的腿上场之时。巴雷西1994年射飞第一个点球后靠着萨基的肩流下老泪时的样子闪了一下。没问题，德国人稳准狠的罚进了点球。而莱曼又一次成为了阿根廷人克星———继冠军杯半决赛扑掉罗曼的点球之后。

　　然后，就是20年前的又一次重现。布鲁查加没有出现新的灵魂附体，莱曼在扑点球前和卡恩紧紧握手。德国找到了克罗泽，找到了队长，找到了守门员。这一次，我们没有马特乌斯和克林斯曼的口角，没有保守如福格茨的教练。

　　也希望，没有2002年决赛时，巴拉克那样的停赛。

　　德国会败给两种球队———1994年和1998年，拥有金靴奖的东欧射手，以及2002和1986，败给非人的球王级怪物。梅西和特维斯还太年轻，而罗曼只是个指挥家，而且他没有被给予足够的时间进行演奏。

　　梅西、特维斯，4年之后他们会非常强大。但罗曼，也许就不会来了，4年后他32岁了。而阿根廷的超级前腰，出产得极为勤快。所以，真正应该道别的，也许只有罗曼一个人。

　　就是这样：我还做着1990年重现的梦，等待着我们的队长像1990年的10号队长一样进球。我累得想睡觉，但我想再确认一下事实：2006年7月已经到来，而我的世界杯，德国的旅程，还在继续。

　　从别人的签名里抄下来的：54×74-1990=2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