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论：意大利捧杯与世界足球的明天

　　美国来信之薛涌专栏

　　许多队都捧过世界杯，但没有哪支队赢得世界杯有意大利队胜利这么重要。意大利捧得世界杯，会改变世界足球。

　　历史有惊人的相似。1982年，意大利被赌球丑闻所困扰；国家队被称为“足坛小丑”；“金童”罗西也刚刚从赌球后的禁赛中解脱，人们怀疑两年不踢球的他上场后是否还能找到球门。然而，当意大利勉强从小组中挣扎出线后，突然大放异彩，淘汰了巴西，一路过关斩将，捧得世界杯。眼看快玩儿完了的意大利足球，突然中兴，并打造出了欧洲第一联赛。

　　如今，意大利同样被假球丑闻所席卷。国家队中据说有13名队员可能难以洗清嫌疑，包括尤文图斯、AC米兰在内的四支著名俱乐部，可能被罚降级，甚至有人可能要坐牢。也正是在这样的时刻，意大利队再次捧杯，令举国疯狂。意大利足球能否重复二十多年前的奇迹，从绝境中崛起呢？

　　没有人可以低估意大利足球的能力。事实上，1982年世界杯，不仅塑造了意大利足球，也塑造了世界足球。今天全球化的世界足球，财源滚滚的超级俱乐部，乃至困扰意大利的假球丑闻，都和意大利队1982年的胜利有直接的关系。

　　1982年意大利捧杯后，足球狂热席卷亚平宁半岛。到上世纪80年代中期，意大利联赛的平均上座率每场将近四万人，使之成为欧洲最大的足球市场。借助这一优势，意大利足坛进行了两次变革:第一，放宽使用外籍球员的限制，使马拉多纳等世界超级巨星成为意甲的象征，由此有了“世界第一联赛”之誉。第二，后来当了意大利总理的贝卢斯科尼于1986年接管了AC米兰，并用他自己掌握的电视公司，把足球推上电视。这一手，不仅震动了意大利，也震动了世界。

　　本来，意大利足球很少有电视转播。国家电视台一般一周只转播一场球，而且常常只转播下半场。这是怕球迷能在电视上看球后，就不再买票到球场去了。贝卢斯科尼的电视网则一周转播数场，而且是全场转播。结果，足球看台确实越来越空。现在每场买票看球的人数，大致相当于上世纪80年代中期的一半，也就两万人左右。但电视转播的收入，使意大利足球变成了年价值60亿美元的大买卖。意大利的俱乐部，比任何欧洲的俱乐部都更依赖转播收入。

　　足球一上电视，影响就超出国界。特别是欧洲走向一体化，彼此之间的国界越来越无关紧要。比如上世纪90年代初期，英格兰就充满了危机感:当英国人能够在电视上看见色彩斑斓的意大利联赛后，谁还要看枯燥无味的英式长传冲吊？最后穷则思变，弄出个英超，并向外籍球星敞开大门，乃至出现有的队上场11名队员没有一个英格兰选手的奇局。

　　意大利足球的全球化，带动了世界足球的全球化。英超开始挑战意甲；曼联、切尔西、皇马等也开始叫板AC米兰、尤文图斯。南美和非洲的球星原来只有在世界杯亮相后才有机会到欧洲淘金；如今则还未成人，就被欧洲俱乐部的球探挖走。

　　然而，这种全球化也把世界足球带入了空前的危机。当足球的主要市场从看台转化为电视后，就建立了一个赢者通吃的游戏规则:只有大城市的著名俱乐部才能拿到巨额转播费。中小俱乐部收入越来越少，又必须和大俱乐部竞争烧钱买球星，否则更无赢球的希望。意大利除了AC米兰、国际米兰和尤文图斯外，几乎所有俱乐部都负债累累。这样下去，中小俱乐部就会消失。到时候那几个超级俱乐部不知道要找谁踢球。

　　现在意大利除了几支强队的比赛外，其他比赛都变得越来越可预测，不过是超级俱乐部痛宰弱旅而已。观众的兴趣也大大降低。这次世界杯也完全被出身于欧洲大牌俱乐部的球星所主宰，很难有令人意外的新面孔。《金融时报》对各大俱乐部对世界杯的影响进行打分，前八名为尤文图斯、切尔西、拜仁慕尼黑、阿森纳、AC米兰、国米、皇马、曼联。没有这些大牌俱乐部的运动员撑腰，国家队也别想赢。

　　这一赢者通吃的原则，把赢球变成了一切，为了赢球不择手段。这也是目前意大利足球丑闻的核心。一些大牌俱乐部的高层，直接参与威胁，贿赂裁判，明星队员也卷入其中。最后使已经变得大可预测的比赛结果被彻底锁定。

　　意大利能否借这次捧杯躲过一难，或使许多有罪的人被从轻发落？现在还不得而知。但是，这次意大利的胜利会在国内激起什么样的足球激情，这种激情又将怎样塑造意大利的足球市场以及世界足坛，才是最深层的问题。如今足球全球化的大潮已经不可阻挡。在赢者通吃的规则下成长起来的几个超级俱乐部，已经成为国家的品牌。足球的地方性、草根性随着小俱乐部的萎缩而减弱。在某种意义上说，意大利足球和国际足坛的发展，就是对正在展开的全球化的一个演绎。全球化带来了许多赢家，但也对地方社会有竭泽而渔的破坏性力量。

　　(作者系知名旅美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