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练大人

　　■文/沙地黑米

　　我学车的地方，就在我家对岸穿山、塔山间的一块空地上。前一阵老下雨，教练黑着脸，说雨再大也要去。那教练本来人长得就黑，脸一拉下来，还真有点吓人。一帮学员只好说去就去，风雨无阻。

　　雨最大的那天，江水暴涨，我披着雨衣骑车出门，才到路口脸就被雨水泼个透湿。抹了几把水一抬头，着实吃了一惊：只见对面我要去的地方云遮雾绕，就像仙乐袅袅中的一方胜景，在这一季可以承托千帆奔进的江流旁边兀自逍遥静好，美得如同幻象。当时心头涌起一阵冲动，觉得只要可以奔赴，淹死都值。

　　真的学起来可没那么浪漫。桂林的天气，一会儿水深，一会儿火热，一党菜鸟在那烧柴油的中兴皮卡教练车上来回来去地折腾大半天，怕吃苦还真不行。前几天，我们几个女学员和教练一起在尧山跑路，最后有个人差点中暑，你猜是谁？不是别人，正是教练。别以为这男人体质差，学员换下来躺小树林吊床上乘凉休息的时候，他不能换，得从头到尾在副驾驶座上盯着，“享受”全天候日光浴。尧山那路被教练赞不绝口，说那儿既有弯道、坡道，又有百米加减速道，冷不丁地，还能碰上农民赶的牛群和在马路正中晒太阳的土狗，挺考人。

　　教练十几岁就学车了，开过大货，跑过长途，后来觉得命都搏在路上了，有点不值，就和太太一起在市里开起了出租，她开白天，他开晚上。两个人同在一个屋檐下，却天天单人睡双人床。时间一长，他觉得有点不对劲，某晚专门提早收工回家，想陪陪她，孰料引来对方一通好数，两人当场吵起来，她说他败家，他说她没情趣。

　　现在当教练好一些，街上私家车越多，出租车生意就越差，驾校生意也越来越好。当教练好比露天作业，辛苦是辛苦，不过收入还算稳定，而且他家住得离驾校近，就在塔山下的城中村里，学员在这边打个唿哨，他在自家小楼上都听得见，可以马上穿过小东江上的石拱桥，三两分钟赶过来。学员要请他下馆子，他不领情，嫌周围小餐馆里的菜没他自家菜地里现摘的八棱瓜新鲜。他说他家是“观景房”，可以边吃饭，边看窗外穿山公园的风景。

　　教练急起来会凶人，不过从来不用牲口和粗口骂人，在驾校算比较文明的一位，来了年轻女学员，老板一般都派给他教；为了合理调配以服众人，比较调皮的转业军人来学车，也分配给他教。所以，我们这一伙调侃咱教练的保留节目是，用唱军歌的腔调集体模仿他的口头禅：“一灯二档三喇叭，起步之前松手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