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用品

　　■文/陈蔚文

　　夜雨，一人，憋闷得慌，窜到相邻单身女友家中。开始女人间永恒的两个话题：情感，服饰。我们从桌上的碟《绝种好男人》为由头，结合彼此的生活先从情感畅谈，都像从大牢关了两个月出来，有强烈倾诉欲，其实各自的素材都十分有限，但因为事关自己就觉得格外可谈，絮絮叨叨，像更年期的女人。

　　夜晚过去一半，忽然发现像以往任何一次有关情感的谈话一样，都是空谈，生活并未因此有有任何改变，事实仍是事实，没成为事实的依然没成为事实。那些我们谈话中的男主人公可能正泡在某间酒吧或缱绻于某个隐秘约会中，压根不知道正被我们热切地谈起。这就像加班而领导不在场一样，热情显得十分多余。

　　务实些吧，于是我们说，不如谈谈别的，比如说亲爱的服饰。

　　这点她的谈资总是很丰富，并且有可配合展示的样品。一段日子不见她总是会添置林林总总的物件，化妆品，衣服……她的梳妆台上搁着足部香熏香水，眼贴膜，丰乳霜，颈部按摩油———对生活的热爱具体到这般细节是令人感动的，虽然目前她尚未遇上情投意合的男人，但她做的准备足以使那个男人就算此刻出现在门口也不误剧情开场。

　　我夸赞她对生活的热情。女友说，我再不这么把日子搅出些动静，那真没法过了！这是真话，人活着务必有所寄托，大到信仰小至花鸟虫鱼，总得有个活下去的动力。而对于一个志向不怎么远大，暂时爱情还未到来的女人来说，时尚报刊与女性物件便是最好的依托。

　　回到单身家中，用梳妆台上那堆东西做完一套从头到脚的呵护，一个夜晚也就打发掉了，无法想像，没有这些东西陪伴的夜晚将有多么枯燥漫长！深沉的小说，煽情的电视剧或是忧伤的音乐，都只会更衬托精神的荒芜，令人触景伤怀。只有梳妆台，衣橱里这些可涂可喷可敷可穿可披的物件才能真正深入女人，与女人达成最亲密的互动。

　　契诃夫的小说《跳来跳去的女人》中的奥莉加，往往用件染过的旧衣服，用些不值钱的零头花边网带绸缎，就会创造出奇迹，做出一种迷人的东西来，不，不是衣服，而是梦———服饰对女人不仅是物质那么简单，它们是种发泡剂，是种腻子粉，能细密地填补日子的坑坑洼洼，使生活的表面至少看来平整光洁。

　　而男人，他们当然也能填补女人生活的沟壑，并且他们来临的姿态往往是推倒重砌的样子，使女人生出无限向往，可他们热情的持续性却不可靠，砌到一半丢下不管也是常有的，或者砌好后再无心维护，任其旧败。

　　陪伴女人最久的可能还是某个品牌的护肤品与衣服，当然，这也算不得什么悲观的事：人生，至少总还有一样可凭依，可抓住。

　　楼下传来歇斯底里的吵架声，不像夫妻，倒像头世有仇的冤家。女人的哭泣和男人激烈的咆哮简直没法想像他说甜言蜜语会是什么声音，但他们一定是说过的，在月上柳梢头，在人约黄昏后。比起梳妆台上那些柔滑的，芬芳的、性质稳定的女性用品，该让人说些什么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