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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一只鞋子的故事


http://www.sina.com.cn 2006年07月14日09:35 东方网

  

评论:一只鞋子的故事
刘绪源作品集现在已不大听人谈哲学了,大学生们尤其不谈。去年夏天,旅美哲学家李泽厚先生来上海时,我们曾陪他去看望王元化先生,也听了他在华东师大所作的讲演。两位老人的谈兴都不高,面对大学生讲得很敷衍,让人有些失望。但后来,在饭桌上,李先生对我们提出的一个个问题充满了兴趣,又恢复了他出国前那种妙语如珠、语势滔滔的模样。《新民周刊》后来对这些问答作了部分的报道。看来,哲学家们还是喜欢谈论他平时思考的问题的,但他需要一个能够进入的语境。而现在,委实已不大有这样的语境了。那天在华师大,听哲学系的学生们向李泽厚提问,我坐在场子一角,时有一种无地自容似的感觉涌上来,因为提问者的那种幼稚,有时并非好学者的正常的无知,却是不懂而又装懂的那种大咧咧的派头。师大的一位老师告诉我,现在哲学系的学生很多都是“调派”的,本来对哲学并无太大兴趣。我不禁有些悲哀。

  其实,哲学还是重要的。虽然未必都要去做专业的哲学工作者,但作为一种思维训练,作为对人类思考的历史的了解,同时也是为激发对一些终极问题的思考的兴趣,哲学于人生,还是会产生生久远的影响。现在许多理论争论动辄陷入缠不清的境地,仔细想想,大多还是和缺乏比较严密的思维训练有关。

  比如吧,去年我曾受到几位青年评论家的批评,原因是我批评了一位年轻的儿童文学作家,我把她的作品和一些具有较高的文学价值的作品进行了对比,从而得出她的作品文学性不强的结论。于是,就有人指出,我不能作这样的对比,因为她的作品是通俗作品,是大众儿童文学,是商业化写作,既然我们要承认多元,承认这样的写作也同样具有合法性,那怎么能拿经典儿童文学的标准来衡量这样的写作呢?另一位评论家则说得更生动:“你不能凭着一只鞋子走遍天下,能穿进你这鞋子的就是好作品,不能穿进去的,除非削足适履,否则永远不合尺寸。”这些话,初听确是有理,连我自己都有一种被击中的感觉。再想想,却又并不那么简单,于是发现了不进行深入思考的危险。

  我想,对待这种似是而非的论述,最好的办法,其实有两个,其一是运用常识来辨析,其二就是动用哲学思维来作较细密的分析。

  先说常识的方法。我们不妨想一想,如果“鞋子”的理论能成立的话,那么,岂不是任何标准都可以不要了么?因为我们对谁都可以这么说:“你这是一只鞋子走天下……”你要某人别迟到,他可以说你是“一只鞋子”;你要谁别乱穿马路,他也可以说你是“一只鞋子”。你说你三天看完这本书,速度不慢,因为别人看了六天,他还会说你是“一只鞋子”,他甚至会说自己虽然看了十六天,但比你三天看完还要快,因为他是他你是你,应该有不同的标准。这样一想,上述理论的荒谬处就显出来了。

  那么,在文艺批评中,不是一向有这样的比喻么?——把人拉来,躺在床上,比床长的,砍短;比床短的,拉长。这是对那种机械不变的、教条主义的文艺批评的讽刺。为什么这个讽刺可以成立,关于鞋子的比喻就不能成立呢?

  事实上,床的比喻和鞋子的比喻,并没有多少区别,问题是用它们来比什么。我们必须明白,这比喻的应用范围是有限的,而不是无限的,也就是,不能以这样的比喻来取消一切标准。我曾在一篇文章中反驳说:“问题是,我们面对的是一只什么''鞋子''?那并不是希奇古怪的小鞋,而是对古今中外文学具有最宽泛的普适性的大鞋子——文学性。这就像我们说诗歌要有诗性,戏剧要有戏剧性,人要有人性,党要有党性一样,如果连这样的鞋子也可以不穿,那会不会走向相对主义和虚无主义?”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我们知道,事物总有它的普遍性和特殊性。凡儿童文学,不管你是经典的,还是通俗的,哪怕是“商业的”,只要你自认为还属于儿童文学,就不能不含有一定的儿童文学的性质,这是共性,即普遍性。离开了这一共性,就不再是儿童文学了。同时它又会有特殊性,每一种儿童文学都会有自己的独特之处;每一篇作品则还会有它的个别性。如果我们用鞋或床的比喻,来批评某些人不承认不同类型作品的特殊性或不同作家作品的个别性,那这个比喻可称妙绝。但如果想用这个比喻来否认不同类型、不同作家与不同作品都还应具有某种普遍性,比如都应具有一定的文学性的话,那它就不免走向荒谬。比喻本身仍很生动,但用的人错了,他没有看到比喻背后的标的已被更换。——这是从比喻这一具象形态走向抽象形态的分析,它的好处是使我们不被具象的“不变”弄糊涂。说得大言不惭些,这也就是一种初步的哲学分析了。

  下面,我们再从抽象回到具体。我们怎能一用文学性的标准来衡量,就斥之为“一只鞋子”呢?文学性就是文学性,这本来就是统一的。不能说中国有中国的文学性,外国有外国的文学性,王蒙有王蒙的文学性,《故事会》有《故事会》的文学性,它们都不可互通(即不可比);只能说,在不同地域、不同作家、不同作品中,文学性的表现形态会有不同,文学性的含量会有高下。这正如我们可以说非洲很热,北极很冷,但冷热的理论尺度却必须是统一的,0度就是0度,40度就是40度,不能非洲有非洲的温度标准,北极有北极的。再比如我们说这个蕃茄很甜,那个西瓜不甜,这是日常语言,但要是有人一定要说蕃茄已是世上最甜的食品,我们就不得不将二者作一含糖量的对比,一比下来,西瓜还是明显高于蕃茄。一定不允许对比,一定要坚持各有各的标准,人就会给弄糊涂。

  大众儿童文学的文学含量是可以低于经典作品,但我们必须承认这一事实(可先通过对比来说清事实),而不是强辩说,二者的文学含量一样高,甚至它相对来说还要更高一些(的确有人这样说了)。但同时,我们也会发现它在别的方面可以超过经典作品,比如某一短时期里的书店订货数,比如在小学生中一度所受的欢迎程度,等等。但这些“别的方面”,是不能取代文学性的。我们不能把不好或不足的方面也说成好,我们不能另设度量衡,否则我们就真的走向了相对主义和虚无主义。

  我不知道自己说清了没有。但我确确实实感到,要有一点哲学思维,这非常重要。当我们面对一些或生动或深奥的理论,如既不会用常识做检测,又不善以哲理作辨析,那就真是危险得很。以前的许多歪路,不就是这样走过来的?

  虽然哲学思维早已和本文所说的文学性一样,被许多人弃之如敝屣,但我奉劝想要走天下的同道,真的上路时,不妨还是带上这只旧鞋子。


作者:刘绪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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