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微笑——罗致平教授逝世周年祭

　　罗小平

　　父亲远去已有一年了，每当我望着父亲的遗像，他的微笑总如甘泉，注入我的心田，使我心态平和地对待种种得失。回顾父亲一生，给人印象最深的，就是他的微笑。初次见面，人们就会被他祥和宁静的微笑所吸引。他的微笑，令人难以忘怀、长驻心中。

　　父亲的微笑，一直陪伴着我的人生。记得小时候，因顽皮打碎了母亲珍藏的青瓷花瓶，他看着我惶恐的神情，笑着说:小孩子好动是天性，以后小心一点就是了。从小到大，父亲几乎从不训斥我，我做错了事，他总是耐心地引导我，他的微笑像春晖般温暖，照亮着我的成长之路。

　　父亲看到好书、买到好书时，笑得最开心。买书、读书、写书、赠书，成为他人生最大的乐趣与享受。每次出差回家，他都会兴冲冲地展示买来的一摞书，接着便如数家珍地描绘当地的大小书店，他的神态和笑容，仿佛在回忆初恋的甜蜜。他对书的感情也影响了我，好书成为我的良师益友，激励我沿着书山之路，向学问之巅攀登不止。

　　父亲是著名的民俗学、民族学、人类学家，他在39岁晋升为四级教授。尔后，几十年原地踏步。家人谈及此事，他总是一笑置之。他的工资在退休时只有几百元，去世前，加上国务院特殊津贴才2200元，但父亲感到满足，笑口常开。父亲博览群书，辛勤耕耘，论著译著文稿成堆。但感到满意、拿去发表的不太多，自己保留下来的则更少。他的文选出版时，我们费尽心思搜集到的书稿和论文，只占他公开出版、发表著述的一部分。他一生中参与了不少既不署名、又无稿酬的集体项目。他工作起来夜以继日、废寝忘食。对别人的评价、议论、褒贬，他从来坦然处之，报以一笑。他这种笑看人间争名逐利的淡泊态度，使我深刻地体会到，什么事该有所为，什么事该有所不为。

　　父亲的微笑是坦荡、亲切的，无论对同行专家还是对年轻学者，他都有求必应、有问必答、毫不保留。当他知道所里的青年人在研究某一课题时，不仅开出参考书目，还把自己珍藏的书刊借给他们，一时无法找到的，他到图书馆帮他们查找、复印，甚至为他们翻译多种外语的原文资料。

　　年迈的父亲，有时还会流露出童真好奇得意的笑容，那是在发现新奇事物时。当他在报刊杂志上读到人类的新创造，看到本专业的新成果时，他会兴致勃勃地和我们讨论不休，兴奋得两眼放光。难怪他年过70，还在开辟新的领域，积极倡导法律民俗学与法民族学的研究，引起国内同行、专家的热切关注。有的年轻学者为之吸引，专门从上海调往北京，参与课题研究。

　　父亲的微笑似磁石，把同事、亲友都吸引到他的周围，一起共事、学习、谈心；像清音，引人从容自若地对待天下事，静观风起云涌，笑谈宠辱沉浮；如和风，为我驱散世俗的烦恼、都市的喧嚣，回复自然宁静的心境。

　　此时此刻，我又看到了父亲在天国的微笑。